這樣,郜將軍能棄暗投明,改惡從善,朝廷還是歡迎的。”李鴻章容長臉上露出明顯的鄙薄,他學著曾國藩的樣子,右手不停地梳理著嘴巴下的鬍鬚,但他的鬍鬚短而稀疏,遠不及老師的氣派。他盯著郜雲官的臉,以審訊的姿態問,“郜將軍,你控制了多少人?”
“蘇州城裡八萬人,我們控制了五萬多,譚紹光只有二萬多人。現在城裡的糧食已基本上光了,他的二萬多人中,死心塌地跟著走的只有二三千,其他的人只要糧一斷,就都會過來的。”郜雲官並不是膽小無能之輩,相反,他一貫有過人的膽量和勇力,正因為此,他不甘於長期居人之下,甩掉鋤頭,拿起刀槍,投了太平軍,要靠戰功來出人頭地,求得個榮華富貴。但現在,眼看太平天國大勢已去,擺在他面前只有兩條路:死守蘇州,其結果必然是死在這裡;獻城投降,還有可能做朝廷的大官。張國樑、韋俊、程學啟就是例子。前不久獻常熟的駱國忠、獻太倉的錢壽仁都封了副將,換個主子,換身衣服,照舊是高官厚祿。郜雲官沒有什麼奮鬥終生的信仰,也沒有什麼節操之類的道德觀念,他的人生目的是要有權有勢有錢,活得快活舒心。蘇州城高階將官中持他這種人生觀的很多,他很快便聯絡了比王伍貴文、康王汪安均、寧王周文嘉及天將範起發、張大洲、汪環武、汪有為。密謀了幾次,一致的看法是:蘇州守不住,投降是唯一的出路。汪有為化裝出城,向圍城的淮軍表達了這個意思。李鴻章約了今夜在陽澄湖上見面,他要親自見見郜雲官,看是真降還是詐降。
“伍貴文他們都靠得住嗎?”李鴻章歪著頭,斜起兩隻長眼睛問。
“靠得住,完全靠得住!”郜雲官從懷裡掏出幾張紙來,雙手遞給李鴻章,“這是伍貴文、汪安均、周文嘉等人寫給大人的信。”
李鴻章接過紙,略微翻了一下,放在一旁。
“這幾張薄紙有屁用!”程學啟輕蔑地瞟了一眼伍貴文等人的信,忽然站起來尖厲地叫道,“若是真心投降,你下次將李秀成的頭提來見李中丞。”說完坐下,討好地望著李鴻章。
李鴻章笑著問郜雲官:“程總兵的話,你們辦得到嗎?”
“這個嘛,這件事嘛……”郜雲官遲疑起來。為獲取李鴻章的信任,眼下叫郜雲官辦什麼事,他都會毫不猶豫去辦,唯獨殺李秀成,他很為難。要說現在突然率兵包圍忠王府,將李秀成抓起來殺掉,也可能不太難,但郜雲官不忍心這樣做,而且伍貴文、汪安均、周文嘉等人也可能下不了這個手。他們四人多年來一直是李秀成的親信,是李秀成把他們從普普通通的低階軍官一步步提拔上來,後又奏準天王,將他們四人都封了王;且李秀成在蘇州八萬將士中威望極高,反對殺李秀成的大有人在,難保不出亂子。
“連李秀成都不敢殺,還說什麼投降,算了吧,我早知你們這些龜孫子不是真心。”見郜雲官猶豫不決,程學啟又氣焰囂張地逼了一通。李鴻章不做聲,只是不停地梳理著鬍鬚,嘴角邊掛著嘲諷的微笑。戈登挺直著胸膛,一副很有教養的職業軍人的派頭,他的中國話說得不太好,但可以聽得懂。黃翼升向來不善言辭,他們兩個都閉口坐著聽。
“我們的確是真心的,可以對天發誓!”郜雲官急了。汪有為也忙說,“程總兵不要誤會,我們是誠心誠意向朝廷投降。”
“是這樣的。”郜雲官不得不說實話了,“我們這些人都是李秀成一手提拔上來的,將士們受他恩惠的人也很多,怕萬一去殺李秀成,反倒引出亂子來。”
李鴻章輕輕點了點頭。郜雲官想了想,又說:“如果中丞和程總兵不相信的話,總在這兩天內,我們先殺了譚紹光,將他的首級懸掛在齊門外,你們驗看清楚了,我們再開啟齊門,讓大軍進來。那時,李秀成自然逃不出蘇州,大人們看如何呢?”
“可以。”戈登說了一句極簡單的中國話。
“我看這樣也好,只要殺了譚紹光,蘇州就會大亂。我軍只要進了城,李秀成就是甕中之鱉了。”黃翼升也表示同意。
“那不行,非先殺了李秀成不可!”程學啟不讓步。
“若非要按程總兵說的去做,那我一人做不了主,還得回去和伍貴文他們再商量。”郜雲官望了程學啟一眼,輕輕地說,“程總兵也是後來歸順的人,何必如此為難別人?”
“你!你他媽的說什麼?”程學啟氣得又站起,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鼓起。“歸順”二字是程學啟頭上的瘡疤,他最忌恨別人揭破,今天若不是有李鴻章、戈登等人在座,他一定要大打出手。
“他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