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的榻上,示意讓她坐在對面,她不敢造次,磨蹭著,卻見得他眉間濃濃地蹙了起來。
“我有這麼可怕麼?”
她注意到他換了稱呼,卻用了更加不容置疑的語氣,她哪裡有說“不”的餘地?
片刻的靜默後,他淡淡道,“我若無記錯,你是前睿王妃的異母姐姐?”
“是。”
“前睿王妃景裕元年病逝,你景裕三年入駐睿王府,如今是景裕八年,而寒兒雪兒至少有七歲了吧?”
她臉色白了,“賤妾不明白皇上在說什麼。”
皇帝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塌上的紫砂壺在小炭爐上咕嚕咕嚕熱著,隔著嫋嫋飄煙,她只覺得他的目光濃稠又空洞,彷彿穿透了她在看某個虛空的地方。
她露出羞赧來,“皇上為什麼這樣看著賤妾呢?”
皇帝的目光冷了冷,移開了視線,“聽說睿王妃病逝之時,你也得了一場大病,病得奄奄一息,卻奇異地好轉了?”
她更加忸怩,“賤妾那時因為得知妹妹的死而生了一場大病,幸好王爺看在妹妹的份上,對賤妾照顧有加……”說到這裡,只是低下頭不肯再說。
他伸手舉起茶杯,隨意撥了撥茶梗,卻是不喝,淡淡瞥她一眼,“你和睿王妃不但容貌相似,連感情也好得很,八年前那場宮宴朕卻還是記得的,六弟的眼光真是不錯。”
她那一點橫蠻終於露了出來,夾著一點難堪,“皇上這麼說是為賤妾妹妹打不平了?她只是一個賤妾生的女兒,她死了,難道王爺要為她終身不娶?”
皇帝哼的一聲,扔下茶杯,茶灑了出來,灑了他一手,熱是滾燙的熱,燙得他連神色也冷厲起來。
她手忙腳亂想替皇帝擦去茶漬,又深覺不妥,只得跪了下去,“賤妾該死,頂撞皇上……”
皇帝抽了旁邊擱著的綢巾,隨意擦了擦,便扔到一旁,眸色卻已恢復淡漠,“起來吧。”
“皇上,請恕賤妾無罪,賤妾才起來。”她瑟瑟發抖。
“朕饒你無罪。”皇帝有了幾分不耐。
外室的爭吵弄醒了睡熟的人兒,兩個孩子跑出來,揉著眼睛,先是雪兒看到了母親,驚喜叫了一聲,兩個孩子一先一後跑過來,手舞足蹈。“娘,你也來了?這裡好大哦,雪兒在這裡藏貓貓,他們都找不著我呢。”
寒兒搖著她的大腿,“娘,這裡有好多馬啊,娘給寒兒買一匹小馬好不好?”雪兒也不落後,“娘,這裡連迷宮都有哦,我們回去也做一個好不好?”
她彎下身去平視他們,拉下臉色,“你們,話都不留一句,就跟人家跑了,難道不知道娘會擔心嗎?”她瞄了一眼皇帝,見無不悅之色,難得眼裡還有一絲溫和。“快來,見過你們的大伯。”
兩個孩子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大伯,他們不怕生,半天下來,跟整個皇宮都混熟了,也包括這位看起來好高貴好高貴的男子。
皇帝朝雪兒招招手,把她小小的身軀抱在懷裡,溫和道,“雪兒喜不喜歡宮裡?”“嗯!”“雪兒想不想常進宮裡玩?”雪兒有些遲疑,看看母親,見她沒反對,忙點頭,“嗯!”“寒兒想要小馬?”寒兒眼睛一亮,奔到皇帝身邊去,拼命點頭。
她急道,“不,皇上,寒兒還小,騎不了馬的。”
寒兒撅起小嘴,“我們回去一定把三字經默寫一百遍,娘,好不好嘛?我要小馬,我要小馬。”
皇帝的眼神凌厲如刀,“你教他們三字經?”
她背脊似有寒氣爬上來,定了定神,道,“是王爺教他們的,賤妾常聽王爺念,覺得有趣,也不知他打哪聽來的。”
“六弟妹何不寫出來讓朕也瞧瞧。”
她只覺得喉嚨似猛地被人掐住,透不過氣來,手心滿是濡溼,情不自禁把孩子抱得更緊,面上卻是惶惶,“賤妾字型醜陋,不堪入目,不如讓寒兒雪兒念給皇上聽。”
“是不是不堪入目,朕自有斷數。”
兩個孩子張著滴溜溜的大眼瞧著他們,他們是何等的機敏穎悟,再瞧瞧彼此,在空氣中交流著自己嗅到的不對勁資訊。
還是雪兒心疼母親的左右為難,伶俐道,“大伯,雪兒念給你聽,你要送兩匹小馬給我和弟弟,好不好?”
皇帝看著雪兒眼裡浮起笑意,“大伯答應你們,不過,要你們的娘替大伯寫出來才行。”
兩雙宛如黑白瑪瑙般的大眼睛頓時倒戈,巴巴兒望著她。
她勉強笑了一下,“敢問皇上紙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