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還活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裡。由於他總是班上最落後的那名學生,所以連蹲了兩級,初中畢業時,已十八歲了。王瓊閣正為明瓦的前程犯愁時,機會來了。王瓊閣有一個朋友在縣武裝部工作,那年招兵,兵源不足,他想起王家的養子來,找到王瓊閣,說:“明瓦學習不好,人又蔫,乾脆讓他參軍得了,到部隊摔打幾年,沒準還出息了呢。”於是,王瓊閣就給明瓦報了名。政審和體檢輕鬆過關,明瓦到天津參軍去了。他在部隊是後勤兵,養豬。這活兒在別人眼裡又髒又累,可明瓦喜歡,他把豬兒侍弄得膘肥體壯、溜光水滑的,部隊的領導很滿意,給他記了一次三等功。當兵的時候,明瓦沒有休過一次探親假。王瓊閣思念他,在養子當兵的第二年春節,領著老婆,專程探望。明瓦用省下的津貼,給養父買了一個電動剃鬚刀,給養母買了件軟緞棉襖。養父養母分外感動,說明瓦孝順,如同己出,他們不愁沒人給養老了。三年兵役服完,明瓦高了,壯了,氣色也好看了,只是仍然不愛講話。轉業前,領導找他談話,說是不捨得他離開部隊,問他想不想在後勤這個崗位再幹兩年?他們可以考慮他入黨的問題。明瓦想了想,答應留下。就這樣,他當了五年兵,養了無數頭豬,如願以嘗入了黨,二十三歲那年夏天覆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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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百雀林(3)
明瓦真是幸運啊,很多老兵復員後,並沒有分配上工作。可是他一回到縣裡,趕上公路管理站增編,組織部一調他的檔案,知道他在部隊入了黨,而且立過一次三等功,立刻就把他安排進來了。明瓦當上了收費員,成了正式工人。月月有工資的日子,如同天天有日出,讓人心底光明。那時私營的店鋪越來越興旺,做買賣的人多了,街市熱鬧起來了。明瓦心情好,每每騎著腳踏車上下班時,總愛打著口哨。永望村那些靠種地為生的親戚們,知道小沒發達了,都羨慕他。他們進城,喜歡找他。明瓦的工資一半交給養父,一半零用。他不捨得花錢,但親戚們一進城,他不花也得花了。他仔細,他招待親戚,夏天通常是到粥鋪,冬天則去麵館。明瓦的哥哥明齋已結婚,做了父親了;姐姐明霞嫁了一個叫二歪的人,他是個遊手好閒的主兒,家裡的莊稼種得不怎麼樣,但他把自己收拾得挺利索,梳分頭,抹頭油,抽過濾嘴香菸,喝瓶裝的酒。他們婚後,一直沒有孩子。
王瓊閣看明瓦已到了結婚的年齡,而他自己又不善於跟女孩子打交道,就張羅著給他介紹物件。只要女孩子一進家門,明瓦就慌里慌張地躲起來。王瓊閣喚他出來,他低著頭,受氣似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連看也不看對方一眼,他的物件也就相一個,黃一個。王瓊閣犯難了,以為明瓦從小在家庭中受了刺激,想打一輩子光棍了。他小心翼翼地問他為什麼不看人家?是害羞嗎?明瓦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吭吭哧哧地說:“沒奶味。”原來,他認定好女人身上應該有母親身上的那種奶味,他沒從那些姑娘身上聞到那氣息,因而不抬頭。王瓊閣得知緣由後,笑了,說:“傻兒子,生了孩子的女人身上才有奶味,為姑娘的時候,她們身上應該是蘋果和梨子的氣味啊。”
明瓦工作上兢兢業業,他到公路管理站的第二年,便是以工代幹;又過了一年,單位把唯一的轉幹指標給了他,明瓦成為正式幹部,做了稽查科的一名科員。王瓊閣大喜過望,在飯店擺了三桌酒席。一桌是明瓦單位的同事,一桌是王家的街坊鄰里,還有一桌就是永望村的親戚們。這三桌席,同樣的酒菜,但場面卻是不一樣的。明瓦單位的人吃得很斯文,酒桌上每道菜都有剩餘。王家的鄰里,吃得賣力,但不張揚,菜雖然有見底的,但杯盤碗盞井然有序。而永望村親戚們的那桌席,簡直看不入眼,他們吃得狼狽,桌子上到處是雞骨頭和魚刺,光是酒杯,就摔碎了兩個。二歪喝得拿不住筷子,便用手抓菜,弄得滿手油汙。明霞手中提著個塑膠袋,未等人吃完,就把炸雞翅和肉丸子打包。明齋喝多了嫌熱,脫掉外衣,只穿件背心,那背心千瘡百孔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汗味。明瓦看親戚們如此的情態,臉上掛不住,渾身不自在。倒是王瓊閣,他心平氣和,二歪吆喝添酒,他就添酒;明齋說菜不夠吃了,他就趕緊再加兩個菜。酒席散後,親戚們一行又到王瓊閣家小坐了一刻,喝了壺茶,這才搭客車回村。明瓦送他們到汽車站,為他們買了票,一一送上車。等他回家後,養父對明瓦說,親戚們走後,他發現家裡少了一罐茶葉,一個老花鏡,一個菸灰缸。明瓦氣得青了臉,他罵了一句:“沒臊的!”
這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