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小心地問夏末,會不會為什麼事生他的氣,他傷心欲絕地檢討——“因為我好像做壞事了。”
結果夏末嗤哈哈地笑個不停,根本沒當回事。但是小舟忐忑不安,他們度假回來的一天傍晚他偷看到夏末在房間裡親吻了那個漂亮男孩,那個咖啡店遇到的同學。而且小舟也知道幾天以後他們倆大吵了一架,夏末那麼好的脾氣,竟然把手機摔了個粉碎。
但最重要的是他們第一天抵達這座城市,還住在酒店裡的那天下午,夏末帶小舟去逛水族館,出來以後他去goldstone店裡給小舟買最喜歡的冰淇淋,小舟抱著海豚玩偶坐在門口的椅子上乖乖等著。就在那個時候小舟看到了那個漂亮男孩跟幾個同學一起走在路邊,他也碰巧看見了小舟,幾乎立刻就狂奔過來問小舟夏末在哪裡。小舟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他,自己是跟父母來旅遊的。
那男生走的時候非常失望,他還想問夏末現在的電話,小舟這一點沒有說謊,他不知道夏末的電話號碼,但他也同樣沒說那是因為他只要走出家門就跟夏末形影不離。
在回到家以後,平生第一次說謊的陰影始終籠罩在小舟的心頭,他真的後悔過,他擔心夏末會生氣,更擔心說謊的孩子會遭到莫測的懲罰。
就這樣,飄著樹葉味道的九月在小舟無盡的等待中緩慢度過,他過著普通孩子的生活,有母親接送他上下學,詢問老師他在學校的情況,在晚飯時陪他聊天。他在幾個培訓班中忙碌,但樂此不疲,他急速地學習著,追趕著他的那些被稱為特長兒童的同學們。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他一直在等著夏末回家來,他幾乎無法忍受夏末離家在外。那個逝去的夏日每晚都在他的夢中重現,雖然那些影像越來越稀薄,最終他能記住的只有那些陽光的色彩。
小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太得意,所以他就像所有故事書裡貪婪的壞孩子一樣終於受到了懲罰。他的一切,魔法師夏末送給他的一切美好都在午夜的鐘聲敲響後消失了。
他曾以為承諾很重要,即使是善變的大人,也敵不過夏末認真的承諾,夏末是無所不能的。但是當他被送回那棟大房子的時候,他的世界終究還是被摧毀了。
最初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人的解釋他聽不懂,他等著夏末來接他。但等來的是一輛車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拉來了,那是夏末買給他的。他靜靜地站在那堆了整整一間門廳的東西旁邊,恐懼地想著自己擁有的一切如今都只剩了這些冰冷的東西。一直到保姆過來把他的東西搬回他的房間,勒令他跟著一起幫忙整理。他想再站一會,卻沒有違背大人的理由。他沒有哭,只是把他的小猴子油畫小心地放在床頭,把海豚玩偶放在枕頭上,然後他呆呆地坐在床上。
最初,他剛剛改口叫了一個月的爸爸媽媽告訴他,他的第一任養父母終究是有優先撫養他的權利的,他們不好違背。他於是回到了這座空寂的大房子裡,現在保姆只剩了一個,另外的變化是“媽媽”懷孕了。他不理會冷漠的大人們說什麼,他只是等著夏末回來找他,愛撒謊的大人們說什麼都不重要,夏末會來接他的。
但是在那逐漸寒冷起來的幾個月裡,他格外仔細地偷聽了奶奶和別人的閒談,他聽說是她的主意。吃齋唸佛的老人找了個大師算了一卦,說凡事都有因果,夏家早些年的生意本就不積福,前不久又做了件有礙因果的事,要想懷著的孩子平安降生,就必須把前頭那件不利的事彌補回來。老太太想起先前收養孩子是件積陰德的大事,後來嫌麻煩送了別人去養,似乎反倒造孽,因果那事說的必然就是這個。
陪她打牌的太太還跟她說,她那事做的確實不好,就好比從前那個趙老太太為了放生積德,總是去屠宰場買狗,可是救回來的那些狗沒那麼多好人願意收養,只好隨便送人,也不問狗的下場如何。結果她的罪孽反倒深了,她兒子去年出車禍的地方離那個狗場就不遠。
老太太由此鐵了心要把小舟要回來,還要求兒子兒媳必須好生養著。夏老太太在家裡從來說一不二,所以……所以沒有人願意為了孩子傷和氣,再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神鬼的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把他送回來,真的傷了高齡產婦肚子裡的胎,誰也擔待不起。
小舟對這些話似懂非懂,他不相信那些事,他即使只有八歲也覺得可笑。他想起在那個夏日永駐的島上,虔誠的島民向神佛跪拜,他們溫和寧靜的臉上從沒有夏奶奶那縱性使氣的神色。真正拜神的人,也不會拿他當一條狗一樣看待。
他在奶奶家找到了禮佛的屋子,他在佛龕前站了許久,他想問佛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