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早把門關了。小石猴進到內裡,指望有窗有戶,見天見日。不期這堂中孔竅全無,黑暗暗不辨東西南北,四周一摸盡是牆壁,氣悶不過;欲待走了出來,卻又沒處尋門。亂了一會,沒法奈何,坐在地下想道:“堂名定心,卻又如此黑暗,正是弄人意思。我既要定心,便當一念不生,一塵不染,管什麼黑不黑,亮不亮。”便以心觀心,在內中存想。過了許久,只覺靈機天趣,流盎滿前。再睜眼看時,忽一室生明,鬚眉俱見。喜得個小石猴抓耳揉腮,卻原來定心中有如許光明。古語云:虛室生白。信不誣矣。起初還只是光明,又約略坐了幾日,只覺光明中別有一種靈慧之氣,使人徹首徹尾的都照見。
小石猴正在欣欣得意之時,忽一聲響,兩扇堂門開了。道士在外面叫道:“修仙的,悶得慌麼?”小石猴從從容容的走將出來答道:“倒好耍子,不悶不悶。”道士道:“裡面黑麼?”小石猴道:本性光明,不黑不黑。”道士道:“既定了心,隨我到養氣堂去。”小石猴道:“去去去。”跟著道士就走。原來這養氣堂不在觀中,轉在山上,卻只是間屋兒。走將進去,也不知有幾多層數,委委曲曲,竟沒處尋入路。急回身看時,那道士已將大門緊緊閉上,惟門上左右兩個大孔,可以出入。小石猴已得了定心之妙,便安安靜靜坐在裡面,看那陰陽,就似穿梭一般的出出入入。到了子、午、卯、酉四時,真覺陰陽往來中,上氣下降,下氣上升,津津有味。坐到那無間斷時,不覺滿身鬆快,舉體皆輕。坐了些時,正想著要往內裡去看看,只見道士又開了門,叫道:“那養氣的,出來吧。”小石猴笑嘻嘻走出來道:“養氣正好快活,為何要出來?”道士說:“七七四十九日,養足則氣自能調,不必養矣。”小石猴道:“既如此,便該驅龍駕虎了。求仙師指引。”那道士初時,只指望將定心、養氣兩件事難倒小石猴;定心心定,養氣氣調,便有些妒忌起來。因問道:“你來了許久,並不曾問你是何處人,姓甚名誰?”小石猴道:“我是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人氏,姓孫名履真。當年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便是我嫡派祖宗。我祖道行高,今已證果成了鬥戰勝佛。我恐怕敗壞家風,故出來修仙了道,要做個世家。”道士聽了愈加妒忌,說道:“你人雖醜陋,卻是個有來歷的,須得祖師親傳道法方妙。但祖師正要產育嬰兒,不肯見人。你須耐心守候,自有好處。”小石猴道:“既有好處,甘心守候。”自此之後,何住在觀中,雖不能夠面見祖師,而祖師動靜卻時時得以察聽。
一日,在山巔上頑耍,望見觀後園中一個老婆子,引著幾個少年女子在那裡看花耍子,個個穿紅著綠,打扮得嫋娜娉婷,十分俏麗。小石猴看了,心下驚訝道:“出家人如何有此?”因從後山轉到後園門外來窺看,只見一個小道童在溪邊洗菜。小石猴因捱上前,問道:“小師兄,這園中許多女子,是誰家宅眷?”小道童笑道:“孫師兄,你既學修仙,這些事也還不知道?”小石猴道:“我是個初學,實不知道,望師兄指教。”小道童道:“修仙家要產嬰兒,少不得用黃婆、奼女。那一個老婆子,便是黃婆;那幾個後生女子,便是奼女。這就是祖師的鼎爐藥器。”說罷,竟提著洗的菜進後園去了。小石猴暗想道:“這祖師不肯見人,又養著這些少艾,定是個邪道了。我且偷看他一看。”到了夜深黑暗,拿出他的猿猴舊手段,輕輕的從前殿屋上直爬到後殿菩提閣邊,從窗眼裡往內一張,只見兩支紅燭點得雪亮。一個皮黃肌瘦的老道士,擁著三、四個粉白黛綠的少年女子,在那裡飲酒作樂;又一個黃衣老婦,在中間插科打諢道:“老祖師少吃些酒,且請一碗人參肉桂湯壯壯陽,好產嬰兒。”小石猴聽了,忙爬了出來,嘆口氣道:“果然是個邪道,可惜空費了許多工夫。”到第二日天明,也不辭道士,竟自下山去了。一路上想道:“這祖師享如此大名,卻是假的,其餘料也有限,不如到別處去吧。”依舊走到海邊,又編了個筏子坐在上面,順著西北風,直吹到南瞻部洲地界。他在參同觀雖未得真詮,卻虧了定心養氣的功夫,只覺心性靈慧了許多,精神強健了數倍,不象前番遲鈍。每日歡歡喜喜,穿州過縣的求真訪道。
原來這南瞻部洲雖然是儒祖孔聖人君臣禮樂治教的地方,怎奈人心好異,卻崇信佛法;凡是名山勝境,皆有佛寺,緇流法侶,遍滿四方,或是講經,或是開會。不過借焚修名色,各處募化錢糧,以長旺山門,並無一位高僧、善知識究及身心性命。小石猴訪求了許久,見處處皆然。心下想道:“求來求去,無非是旁門外道,有何利益?前日定心養氣中,自家轉覺有些光景,與其在外面千山萬水的流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