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衝道:“那時是候押司送娘子下車,他用扇子遮著臉,娘子卻沒遮面……娘子喚候押司作候哥哥,候押司喚娘子杏兒乖乖……”
末了像是作備註一般地,帶著些自傲地補充道:“聲音一樣,身影一樣,只要入過王衝的眼,王衝絕不會認錯。”
周圍聚起的民人嘿嘿怪笑出聲,車裡老婦人終於忍不住罵出了聲:“怪不得每套首飾都要少一兩件!竟是被你施得成都家家都有!”
少婦卻是兩眼發直,嘴裡嘀咕道:“王……衝……”
民人們轟聲笑了,有人好心地道:“沒錯,紅杏娘子,你遇著過目不忘王二郎了!”
少婦如被抽走了脊骨般地癱回車裡,她的公婆如避蛇蠍一般,不迭躲開。
回味了這一幕場景,王衝恍然,原來那少婦就是尤紅杏。想想自己的表現,真是……佩服當時的自己,五體投地。
林繼盛道:“那一日後,她那些齷齪事就擺上檯面,淪為成都人的笑柄。念著與尤家的生意往來,鄧家沒有休了她,把她打發去了陝西服侍鄧孝廷。聽說鄧孝廷也沒給她好臉,這些年應該很不好受。也因為她,鄧家對整個尤家都冷落下來。尤十四若是有鄧家支援,怎麼也不會被我擠出前十,今日他雖是恨你我在酒上勝了他,根底裡卻是恨你壞了尤家在鄧家的地位。”
王衝撇嘴道:“真是理直氣壯啊……”
見他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林繼盛也失笑道:“我倒是多慮了,二郎是王家鄧家都得罪過了,還怕區區一個尤家?更不說那蕩婦還在陝西吃土哩。”
尤十四以及尤紅杏的事也只是補全了王衝的過往記憶,如林繼盛所說,王衝現在就是成都一霸,不僅與許光凝等官員交好,與王家鄧家這些豪門仕宦也已交情匪淺。對比已被冷落的尤家,說不定王衝還更受鄧家重視,根本不必上心。
換個角度看,林繼盛將王衝引到尤十四面前,完全是重重地抽尤十四耳光,不定林繼盛就是故意的。而尤十四的反應呢?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如此而已。連句狠話都不敢出口。想明白了這一層,再見到另一個人。王衝就把尤十四乃至尤家丟到了腦後。
王衝在城中另有事處理,與林繼盛分別後,被另一人攔下。這人是個太監,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像傅堯那般,還需要觀察下言談舉止才能確認。
“當面便是王守正!?久仰久仰!某家楊戟,成都府路廉訪使,宮中楊少保是某家乾爹!”
這二十出頭,透著濃濃柔媚之氣的太監。開口便是一通陰陽怪氣。瞧他畏畏縮縮地湊過來,似乎將自己當作吃人怪一般提防,卻又舉起大太監楊戩的旗號,跋扈異常,王衝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楊戟再道:“某家很喜歡景數,想當面請教守正,不知守正是否賞臉,願與某家一敘?”
原來是示好……王衝卻微微皺眉,為什麼?
萬歲山工程已有了傅堯。楊戟又是楊戩的人,梁師成絕不可能再給楊戟機會,景數目前在其他事情上也顯不出急效。楊戟當然不是真對景數感興趣,而是“投其所能”。只是姿態有些過了,很是做作,讓王沖懷疑起他的用心。
王衝不是無視楊戟的到來。但也談不上重視,對上這種皇帝耳目。最好的辦法就是平常心相待。除非是之前遭遇文案事那般,需要借力。否則一般情況下,最好不要跟廉訪使有什麼來往,尤其是內侍充任的廉訪使。這不是王衝獨有的想法,而是此時士人的主流觀念。
這場酒會自一開始,楊戟便露面了,但王衝一直沒搭理。這會楊戟主動湊了上來,也找不到冷臉推開的理由。心念一轉,暗道正好,王衝微微微笑道:“原來是楊閣長,王衝才是久仰!說到景數,王衝便好為人師,不如尋個時間,閣長隨王衝去月繡坊,一邊聽絲竹,一邊習古學?”
楊戟楞了好一會,像是被隨從捅了捅,這才笑道:“極好極好,便是月繡坊!某家作東,靜候守正教我。”
待王衝騎著小毛驢悠悠離去,楊戟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水,自語道:“好險!沒被這妖人看出端倪。”
隨從奇怪地道:“又怎的險了?王衝便是妖人,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妖法害朝廷命官啊?”
楊戟心有餘悸地道:“他何須這麼幹?只需用上惑心之術,便人人信他了!你們就沒見著,酒會上王衝是怎麼擺佈其他人的?那個海棠樓掌櫃林繼盛,就是廣漢夫人的爹,是個國丈!這國丈將王衝的話當聖旨一般待,王衝不會惑心術,怎會如此?但凡會惑心術的,探得他人的心思,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