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聽完汪文言的轉述,心中佩服楊左二位大人的見解,當即就去了慈慶宮,他規勸太子說:“太子一向柔弱,膽子又小,怕父皇怕鄭貴妃,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國家處於危急時刻,處理不好會釀成大禍,太子身為儲君,這時候就該義不容辭,該挺身而出就得挺身,該做主就得做主,該發號施令時就得發號施令,必要時太子就留宿在乾清宮,萬一皇上有什麼遺言遺詔,萬不可落在旁人手中!……”
太子朱常洛聽了王安一番話,似乎平添了一些勇氣和自信,他對王安說:“一會兒我再去一次乾清宮,不過……不過守門的太監仍不放我進去,那該怎麼辦?”
王安斬釘截鐵說:“那就闖宮!罵那些擋駕的奴才一頓,大搖大擺走進去。”
太子聽後彷彿豁然開朗,淡淡地笑了。
午後,太子隻身一人又來到了乾清門前,正巧鄭皇貴妃出宮去李選侍那裡去了,守門的太監沒有了鄭妃的懿旨,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於是朱常洛三腳兩步跨進了宮,來到了弘德殿。在殿內父皇的病榻前,朱常洛凝視著父皇那一張被病痛折磨了許久的衰老面孔,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憐憫。父皇還在昏睡,太子看到案上有幾張御醫開得藥方,便拿起來聚精會神地讀開了。
鄭貴妃早就想聯絡李選侍了。在明代,太子的女侍有淑女、選侍、才人等名號,太子朱常洛有兩個選侍,因都姓李,為便於區分,宮人把住在東邊的叫“東李” ,住在西邊的叫“西李” 。“東李”仁慈寡言笑,“西李”貌美多心計,而朱常洛偏愛的是西李。去年,皇孫朱由校生母王才人病歿,皇上朱翊鈞降旨,把朱由校交“西李”管教,於是“西李”身價倍增,越發變得趾高氣揚起來,鄭皇貴妃探望的正是這位日後有望成為皇后的“西李” 。
李選侍見鄭皇貴妃不請而至,一時感到愕然,先是與鄭妃寒暄了幾句,接著便關心地問起皇上的病情。鄭妃面露愁容,說:“我看凶多吉少,都半個月不想進膳了,整日昏睡,偶爾醒來也是病體不支的樣子。”西李看到她滿腹心事,忙安慰說“皇上年齡還不算大,或許還能漸漸好起來,貴妃娘娘還是想開點好。”鄭妃順口答道“誰說不是呢 ?”隨即扭臉兒望了望宮門,壓低了聲音對“西李”說:“萬一皇上崩了,太子即了位,妹妹若是榮升了皇后,到那時可別忘了我這個當姐姐的?”
“西李”看到往日氣勢壓人的貴妃娘娘,今日竟降格與自己姐妹相稱,頗有點受寵若驚,心說她必是有求於自己,便痛快地說:“有什麼吩咐,貴妃娘娘儘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這時鄭妃眼圈開始紅了,說“直截了當說吧,皇上若駕崩了,姐姐我一心想住進慈寧宮,日後凡朝謁尊禮,就如同當今皇上對李太后一樣。”西李總算搞明白了鄭妃此行的目的,她原來是想做皇太后,要太子視她為國母。“想得倒挺美的,不知太子會不會答應,再說外廷大臣能同意嗎?”西李心裡這麼想的,可嘴裡卻說:“那敢情好 !明兒我就跟太子提提這事兒。不過,剛才娘娘賀我要升皇后了,妾哪有那福分呢 ?能封個皇貴妃就不錯了。日後貴妃娘娘真成了慈寧宮主子,可別忘了提攜妾。”鄭妃被李選侍幾句花言巧語,說的心裡舒舒服服,她謝過李選侍後,便站起身說:“我該回乾清宮了,萬一皇上醒了,身邊沒人……”
鄭妃進了弘德殿,發現皇上早已醒來,他躺在床上,斷斷續續向太子交代著後事。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重病纏身的皇上瞅著被自己冷落多年的兒子,心底不免生出一絲愧意,眼神似乎也比往日慈祥了許多,他有氣無力對太子談著一些事情,譬如皇長孫(即太子之子朱由校)的冊立和上學一事;譬如對遼東戰事,萬曆皇帝憂心忡忡告訴太子,努爾哈赤是我大明最大的外患和威脅,千萬不可掉以輕心,一定要想法子收復失地,不然對不起祖宗;譬如對熊廷弼守遼……就在這時,萬曆皇帝抬眼發現了鄭貴妃,便緩緩地抬起胳臂用手指了指鄭妃,對太子說:“鄭皇貴妃侍奉朕大半輩子,是有功之人,可封皇后,日後可進封為皇太后。”太子朱常洛沒有多想,便滿口答應了。
鄭貴妃看到太子今天答應的這麼幹脆,心中一陣歡喜,他觀察到皇上像是說累了,臉上一片倦意,很快就又閉上了眼睛,似乎要入睡了,她便滿含笑容,親切地招呼太子坐下喝茶,並殷勤地說,太子來了也有大半天了,我這就叫人備膳去,太子在這兒用過飯再回宮。……太子朱常洛從沒見過鄭妃對自己這麼熱情,頗有些誠惶誠恐,他忙擺手表示推辭,隨即向鄭妃道了別,快步走出了弘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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