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掌痕的那一刻,稷匡不禁在心裡暗抽了口氣;雖已料想到那一巴掌打得不輕,卻仍驚駭於它所造成的傷害。原本白嫩的臉頰一片紅腫,指痕歷歷微帶青紫,眼角也給打瘀了……這一巴掌威力強大,一個姑娘家怎麼受得了?管伯父下手實在太重了。
“一定很痛吧……”他輕聲嘆息,心疼卻又無奈。“你忍著點,我扶你回去,讓爺爺替你上藥。”
話落,彎身準備撐起她,卻教她突然撲進懷裡的舉動給衝撞得跌坐於地,兩手趕緊往後一撐,穩住身子。
“稷大哥,我的心好痛好痛啊……”
滿懷心酸委屈化為一聲痛楚的哭喊,她一雙小手緊緊攀住他的頸項,像溺水之人尋求唯一的浮木般牢抱不放。
“阿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難道只有玄歌才是他的女兒嗎?那我到底算什麼?算什麼呀?!”聲聲哭喊從纖細的身軀裡進裂,滿載沉痛與忿恨。
稷匡不斷溫柔地拍撫著她單薄的背脊,卻說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話來。她今天會有這樣的遭遇,全因爺爺的一句話,世事難兩全,身為孫兒,他同感歉疚。
“稷大哥,我不想恨玄歌的……可是現在……我真的好恨、好恨她呀!為什麼娘要生下玄歌!”
哭聲中驀地爆出驚人話語,讓他愕然一愣,心中沒來由地打了個突。
“……晴歡,千萬別這麼說……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別哭、別哭,稷大哥會一直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良久,他瘖啞啟口,心情卻是萬般沉重。
夜晚,漆黑的山洞裡閃著微微火光,深夜的寒氣吞噬著殘餘的溫暖。
“好冷……姐姐……我好冷好冷啊……”
喃喃囈語自石床上小人兒嘴裡斷續逸出,驚動了角落的一團玄黑身影。
遍身玄黑中帶著白毫的大狼,起身緩緩踱近石床,瑩瑩綠眸在只剩火光點點的黯黑裡閃閃發亮。
視線停駐在渾身抖顫個不停的小人兒身上,微一玻а郟�亂豢蹋�妒檔納砬�媒∏崍櫚卦舊鮮�玻�吭讜蒼駁男∩磣優怨┧�∨��
彷佛感覺到了身旁的熱源,小玄歌在睡夢中不自覺偎緊過去,在觸著了毛茸茸的柔軟溫暖後,一雙小手驀然緊緊抱住,小臉兒還在上頭磨蹭了幾下,而後發出滿足的輕囈。
而牠,始終動也不動,微微黯沉的綠眸像是若有所思。
為什麼救她呢?是因為牠也有了慈悲心腸嗎?
嗤!薄唇隨即抿起一抹諷笑。當初在這娃兒額上劃下血痕是為了感應她的生息與一舉一動。她是他和人族頭頭定下楚河漢界、互不侵犯的重要憑藉;所以,她不能死。他看得出來人族頭頭有多重視她,救她,是為了保有籌碼、防患未然,和慈悲心一點干係也沒有。
修煉多年的牠,流竄於血液中與生俱來的殘冷因子並沒有收斂多少,牠只是懶了、倦了。所處的深山幽谷一如數百年來的荒涼寂寥,沒有什麼值得牠花費心神去掠奪、挑戰的,牠已經這樣平淡地過了五百年。
但人族的出現為牠帶來了一絲興味,牠的心有些蠢動起來。不是嗜血的蠢動,而是一種敏銳直覺的蠢動,血液中彷佛有什麼被激起,牠可以嗅聞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雪衣的顧忌是正確的,收留人族很可能會為北荒之野的狼族帶來禍端,但那又如何?牠已經許久不曾感覺到熱血在身體裡竄動的刺激感。
思緒與注意力重新回到石床上的小人兒,碧綠的眼眸淡覷著純稚無邪的睡顏。那人族頭頭珍視她是因為純粹的親子之情嗎?抑或這娃兒還有其它用處?
牠實在好奇呵!當初那個躺在牠爪牙下渾然下知兇險的娃兒將來會變成什麼模樣?也會染上人性的貪婪和自私嗎?眼下天真無邪的睡顏能持續多久?
她的壽命註定不長;墜落冰河讓寒氣凍傷心肺的她,還必須承受病痛之苦,直到生命終了;牠懷疑她是否撐得過二十歲。
不過這一切都必須等到多年以後方能知曉,而這等待的過程中,觀察一切的變化便是牠最大的樂趣。人,畢竟是天地中最有趣、最具挑戰性的生靈哪!
就不知道明天一早,當這小娃兒醒過來時,看到牠的模樣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大概會嚇得暈死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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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她時睡時醒地足足昏迷了五天。
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是沒有變身的他——一頭體型碩大、眼神凌厲,渾身玄黑中帶著白毫的大狼。
但顯然地,他的料想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