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我不能讓她在冰涼的井中孤獨一個人,我要把她葬在我父母旁邊,作為我的妻子。
“人都死了半年了,只怕連屍骨都沒了。”
“誰下去,深更半夜的會撞邪的。”
“人死就讓她安息吧,何必折騰?”
“我出一萬元,誰幫我將菊花一起撈出來,就給誰。”我大聲說。
沒有人吭聲了,一萬元!這是多麼驚人的數字。人群陷入權衡中。
“明天吧!天一亮,我們就開始。”
有人響應,參與者越來越多。我鬆了一口氣,再度蹲下去,明天,明天,菊花就可以離開這冰冷的深井,就可重見天日。第二天早上,全村的人都來了,被錢鼓動的力量很大,他們提議徹底廢掉這口井,以免人出來時,骨頭散架。也有人說放一個人下去,將屍體吊上來,但馬上被否決,因為井窄,人不能轉身,更別提吊屍體這麼有難度的動作。時間一點點過去,我和菊花的母親站在一起,她幾度哭得轉不過氣來。
我站出來,將繩子綁在自己身上,大聲說:“你們拉住我,我下去。”
井很黑很窄。我手臂上綁著電筒,慢慢下墜,光線似乎被黑暗吞噬了,我看不到盡頭。不知下了多深,井寬了,原來這井是上窄下寬,像個大肚瓶頸。觸手之處,有黏滑的青苔,這井有水,我聽到上面隱約的人聲:“快,加繩子。”我下了十米。忽然之間四周空蕩了,我兩邊蕩悠,可摸不到井壁,電筒的光線忽明忽暗,照見的地方仍是黑暗。我聽到水流聲,在我腳下不遠處,還有水流輕撞石壁的聲音,這是個山洞,我把電筒的光圈調大。
這果然是個山洞,洞裡很寬,很長,我腳下的水流很急,並不像淺淺的溪水。我的心沉了下去,菊花不在這裡,她掉下來時一定被水流沖走了,半年的時間,任何一個物體都會被這樣湍急的水流帶走,何況具有浮力的人?
回到了井上,我臉色蒼白。村裡人七嘴八舌問情況。我問村長,為什麼下面會是山洞?老村長思索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打日本鬼子留下來的防空洞?難道這口井只是一個假的,是留著逃生的?”眾人譁然。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倘若這真是用來逃生的井,今天卻成了死亡的墳墓,這真是諷刺。世間的事此一時彼一時。我笑起來,比哭還狂暴地笑起來。菊花去了哪?她到底在哪?
取下樑上結滿蛛網的小本子,那是千金重的人情債,這是我在村子裡最後要做的事情。我留了一筆足夠的錢,託給菊花的母親,請求她為我償還。我必須離開了,在這裡呆的每一分鐘都會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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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枯井撈屍的事已傳遍全村。我一時的張揚再度被各種不祥的揣測所掩蓋。許多細小的聲音沸沸揚揚。有關我不祥的出世,有關土昆爹在井邊看到我的魂,有關水庫裡的四條人命,有關我剋死全家,甚至沾染過的人都不能倖免,例如菊花。菊花不再是掃帚星,但與我的關係竟令她蒙上不清白的名譽。我是罪人,萬惡難恕的罪人。
以菊花的父親為首的村民們,要把我這不詳之人趕出村子。他拿著扁擔,咆哮著。我本以為自己會害怕,但沒料到當他衝上來時,我竟迎了上去,我恨他,那股仇恨讓我無所懼怕。那天村子裡的人都鬨動了。我是瘋了,我罵了村裡所有的人,罵他們的愚昧,他們的無知,他們的麻木不仁。我打了菊花的父親,一年的保鏢生涯讓我不再是懦弱的書生,我骨子裡也流著山裡人的血,有使不完的力量,有噴薄而出的暴劣。我用錢砸向菊花的父親,那個勢利的漢子一生都沒見過這麼多錢,他看著花花綠綠的鈔票滿天飛舞,呆若木雞。村裡孩子蜂擁而上地搶,我狂笑著,笑得眼淚撲簌。
我離開村子,鼻青臉腫,那場搏鬥並沒有使我的身體感到痛楚,倒是心,撕得粉碎,和那些錢一起飄飛在村子上空。我知道他們將撿起那些錢,但沒有人會撿起我的心。
“無法忘記昨天,你就不能獲得明天。”
在夢裡,有個聲音。溫柔平緩,像和風,像冬日緩慢降落的雪花,輕輕地覆蓋在我的身上。我停止了疼痛,多麼奇異的聲音,有鎮痛的效果。我努力看清她是誰。素白的裙子,溫婉的臉龐,眼神清澈。
蜘蛛之尋(二十二)
早起時頭痛如裂。刷牙洗澡,這一切機械的動作都是由意志左右。我的腳扭向門,扭向去別淡林的方向。二十分鐘後,我便到了醫院,幾乎是狂奔到牙科。她不在,我請求醫生告訴我如何能找到她,醫生問我是誰,我說是同學。
“同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