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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穿堂,繞過影壁,一座高大的石坊立在面前,眼前景象大變——一片清波粼粼的水面,水中一座花木蔥蘢的孤島;水面四周垂柳新綠,繞水形成一道綠色屏障;柳林後漏出片片屋頂,幽靜雅緻得令人驚奇!張儀驚訝笑道:“裡外兩重天,天下罕見呢!”蘇秦卻是淡淡一笑:“也無甚新奇。蘇莊裡外之別,就是天下變化的步幅。”
張儀恍然笑道:“如此說來,外院是世伯第一步試探,內院是近十多年所建?”
蘇秦點頭,“張兄果然明澈。然到底也與家父心性關聯,不喜張揚,藏富露拙而又我行我素。等閒人等,家父從來都是在外院接待的。”
張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蘇世伯真乃奇人,只可惜見他不得了。”
蘇秦笑道:“家父與長兄,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在外奔波,我也很少見呢。”
說話間倆人穿過柳林,曲曲折折來到一座孤立的青磚小院前。蘇秦指點道:“張兄請,這便是我的居所。”張儀四面打量一番,見這座小院背依層林,前臨水面,與其他房舍相距甚遠,確實是修學的上佳所在;抬頭再看,小院門額上四個石刻大字赫然入目——雷鳴瓦釜!
張儀凝神端詳:“蘇兄,志不可量啊。”
蘇秦揶揄道:“你那‘陵谷崔嵬’又如何說去?”倆人同聲大笑一陣,走進了小院。
卻見院內只有一座方形大屋,很難用尋常說的幾開間來度量。大屋中間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廳堂,西手隔間很小,隱在一架絲毫沒有雕飾的木屏風後面;東手隔間很大,幾乎佔了整座房屋的三分之二,門卻虛掩著。廳中陳設粗簡質樸,竟沒有一件華貴的傢俱飾物。
張儀由衷讚歎道:“蘇兄富貴不失本色,難能可貴也。”
蘇秦不禁笑道:“本色?我等瓦釜,何須充做鍾鼎?”
張儀大笑:“蘇兄妙辭!惜乎瓦釜竟要雷鳴,鍾鼎卻是鏽蝕了。”
蘇秦搖搖頭:“張兄總能獨闢蹊徑,蘇秦自愧弗如也。”
張儀聽得卻更是大搖其頭:“蘇兄差矣。不記得老師考語了麼?‘蘇秦之才,暗夜點火。張儀之才,有中出新’。蘇兄原是高明多了。”
蘇秦默然有頃,嘆息道:“老師這考語,我終是沒有悟透。哎,他們來了。”
腳步雜沓間,門外已經傳來蘇厲稚嫩的嗓音:“二哥,酒菜來了——!”便見蘇代推開院門,兩個僕人抬著一個長大的食盒走進,身後還跟著一個豐滿華貴的女子!
蘇秦指著女子笑道:“張兄,這是大嫂,女家老呢。”
家老是當世貴族對總管家的稱呼,張儀自然立即明白了這個女子在蘇家的地位,忙深深一躬:“魏國張儀,見過長嫂夫人。”
女人臉上綻出了明豔的笑容,隨和一禮道:“先生名士呢,莫聽二叔笑話。小女子痴長,照料三個小叔自是該當的,蘇家指靠他們呢。這是我親手為先生做的幾個菜,來,抬進去擺置好了。”快人快語,連說帶做,片刻間便在客廳擺好了四案酒菜。
蘇秦對張儀輕聲道:“大嫂古道熱腸,能飲酒呢。”
“別奉承我。”女人笑道:“來,落座。先生東手上座,二叔西手相陪。兩個小叔南座。好,正是如此呢。”快捷利落,竟是免去了任何謙恭禮讓。
蘇氏三兄弟與張儀俱各欣然就座。張儀正待對這位精明能幹的大嫂家老表示謝意,卻見微笑的蘇秦還是望著大嫂,便沒有開口。這時大嫂已經走到最小的蘇厲案邊笑道:“老公公與夫君不在,我自然要敬先生一爵呢。”張儀一瞥,已經看見蘇厲的案上擺著兩個酒爵,知道這位大嫂一切都是成算在胸,便也象蘇秦一樣微笑著聽任擺佈。
女人舉起酒爵:“先生光臨寒舍,蘇家有失粗簡,望先生見諒。小女子與三位小叔,為先生洗塵接風,來,幹了!”便一飲而盡,笑盈盈地望著張儀。
“多謝長嫂夫人。”張儀一飲而盡,蘇秦三兄弟也一起幹了。
女子笑著一禮:“先生與小叔們談論大事,小女子告辭。”轉身又道:“四弟,我在門外留了一僕,有事儘管說。我便走了,啊。”待蘇厲答應一聲,她已經輕捷地飄出了院子。
蘇秦:“如何?大嫂是個人物呢。”
張儀微笑:“不拘虛禮,精於事務,難得!”
蘇厲天真笑道:“二哥最怕大嫂,說她‘言不及義’呢。”
“四弟差矣!哪是怕麼?那是煩。”蘇代認真糾正:“義利兩端。言不及義,必是言利之人,二哥焉得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