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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1)

聽聞萬安公主下嫁南詔大王子鳳迦異,定在天寶十載春吉時。

國朝公主和親並不稀見。高祖李淵太原起兵時,就曾經想以和親為手段向突厥借兵。至太宗、則天帝時更有多位公主與吐蕃、突厥、回紇、契丹諸國和親。本朝更有固安縣主、東光公主、宜芳公主嫁與奚國酋長,永樂公主、靜樂公主、東華公主、燕郡公主嫁與契丹首領。然而遠嫁異邦的公主多是宗室女或宮人,並非聖人親生。今上欲將萬安公主下嫁南詔,一來彰顯與南詔的親厚,二來卻又暗示萬安公主在今上看來無足輕重。

想到這裡,不由想起當初公主說的那一句“我當然有很多傷心事”,也難怪她對鳳迦異諸般冷遇了。

而云韶院裡的生活依然如舊,並無太多變化。有一批年老宮人不再列班出演,或是隱退或是淪為雜婦人,亦有新進宮人,一如去歲春時,我們初來。

宮中並非時有宴會,更多時候,雲韶院的宮人最煩惱的一件事便是如何消磨漫長不盡的天光。所以多有宮人在教坊內尋找意趣相投的姊妹,結為義姊妹,互稱兄弟,通常少則*人,多則十四五人結成一派。

雲韶院也有暗中潛入的兒郎,大多是慕色而來,相約花前月下。這些兒郎反被稱作“新婦”或“嫂嫂”,也是一樁消遣。嚴格來講,禁苑宮人都是聖人的女人,未經許可絕不能私聘郎君。但這一規定在教坊內得到預設。有資歷的宮人可以透過掌管教坊的內侍官暗許,與潛入的男子舉行婚配之儀。這禮儀也僅是場面而已,並沒有人認真,頂多算是風月情遊的小遊戲。

聽說雲韶院彈奏箜篌的張少娘聘入的是百戲藝人蘇五奴。張少娘頗具風姿。不過蘇五奴十分貪杯,只要人給錢讓他喝酒,便可以與少娘同床共枕。少娘也不以為意,笑嘻嘻接受。又聽說旁人往往希望及早灌醉蘇五奴,故而一杯接連一杯給他,蘇五奴善飲,酒量很不一般。旁人有些焦急:“你究竟要喝多少才能醉呢?”

不想蘇五奴哈哈一笑:“你多給我些銀子,我就是喝麵糊湯也能醉啦!”

姊妹們神色曖昧地談及此事,語極不堪。唯獨我十分不信。

她們笑:“宮人配百戲藝人,大家都是奴婢,有什麼可怪!”

我隱有悲哀,當初梁壽那句忠告莫非竟是虛妄的謊言麼。

然而還是小心堅持,把更多的辰光留在琴室。

天寶八載初夏,某日,盧善才經過琴室,道:“宛音真是刻苦異常。”

室內昏暗,我已跪坐練習多時,放下琵琶與琴撥才覺察渾身酸楚疼痛,不由悄悄換個舒服一些的姿勢,笑對盧善才。

盧善才大抵有空閒,居然掀簾入內,端坐於前,聽我彈了一支曲子。

“很好。”她頷首滿意,“你的刻苦倒很有成效。如今恐怕當真可以比上謝金奴的技藝了。”

我得了讚許,心中感激,低眉謙稱,說還有許多不夠,需要善才多方指教。

晚風徐涼,拂來琴室一脈清透,揣想荷花池中大概已經風荷亭亭了罷。

盧善才溫言道:“宛音將來有什麼籌謀?我聽你的琴,應該不會一直籍沒雲韶院的。”

我想了想,很認真地告訴她:“如果要說打算,宛音只希望像善才一般在雲韶院安穩生活。”

她看我答得誠懇,不像恭維,訝然一笑:“宛音以為教習過得安穩清靜麼?”

我垂首輕答:“至少可以憑藉技藝生存,不必捲入紛爭的漩渦……”

“唉。”她聞言一喟,許久無言。 電子書 分享網站

濯足(2)

須臾,斂裙起身,留下一句:“憑藉技藝生存這句話不假,可要想遠離紛爭,是絕不可能的。不要說是在九重宮禁,就是在尋常百姓家,哪裡沒有紛爭呢?”

她的話頗費深意,又教我沮喪了一層。一時了無心緒,兀自握著琴撥發怔。

天已全黑,簷下宮燈搖曳,漾出一室昏黃,因而並不覺察辰光已晚。月光塗白了紙窗,帷簾淡淡的影子臥在屋角。窗內只有滴漏單調的響聲慢慢蠶食著時光。

直到外間有人通傳:“宛音姐姐在麼?宜春院的和子姐姐來啦。”

我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從年初和子離開雲韶院編入宜春院,至今未曾有機會相見。這便急急要出琴室,而帷幕已被挑起,外間持燈而來的,分明正是和子。

這陡然一見反倒無話,一時心也靜了。和子放下燈,遣去其餘宮人,獨與我共處琴室。

我端詳她,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