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培雲笑笑說:“風?沒有風。西北風也沒有,我吳培雲大架光臨能有風?是雀放了個屁。”
張鴻遠在屋裡想:“你才放屁呢。”
“張鴻遠,夥計。你這是在坐第幾胎的月子?別人兩年坐一回月子,你一年坐幾回?”吳培雲一進門又嘲笑張鴻遠,把張鴻遠養病比做是婦女坐月子。
張鴻遠沒好氣地說:“我的兒,都當官了,會嘲笑老子了。我也說不清,你說吧。”
吳培雲聽張鴻遠出言不遜,罵他,便不開玩笑了,說:“夥計,我不想幹了。退下來好不好?你幫我拿拿主意。”
張鴻遠吃了一驚,沒想到吳培雲說出這種話來,“蹭”坐起來,瞪著吳培雲問道:“開什麼玩笑?放著書記不當,要當平頭百姓?”
“真的。老夥計,我覺得不對勁了,最近老挨公社批評,我也是五十歲的人了,臉上掛不住。讓年輕人幹吧!”
“誰?誰能幹?”
“張凌雲,公社對他挺看中。還有劉常新,也活動的很厲害。最近村裡和公社連連出現大字報、小字報,矛頭指向我,看來是這個劉常新幹的。”
張鴻遠說:“是他,大隊門口的大字報我看過,劉常新想用曲線救國的方法來搞你。他沒有張凌雲直接接近公社領導的機會和條件,所以才這樣幹,不過,這種辦法恐怕達不到目的,怕什麼?”
“我不是怕,夥計。我煩了,腦袋跟不上形勢了,彆扭,不如扛上钁子去地裡幹活歇心。”吳培雲心事重重地說。
“既然你覺得力不從心,那就算了幹吧。”張鴻遠說。“二心不定,輸個乾淨。自己不要勉強自己。強人所難不好,強自己所難更不好。無官一身輕。我這個,一輩子討厭做官,不省心,毀人。也許,早早退下來並不是壞事兒。這社會是要有變化的,我這些老思想是會落後的。老了,不要再犯老了錯誤,你說呢?”
吳培雲點點頭,仔細琢磨著張鴻遠的話。張鴻遠是愛動腦子的人,說出來的話,條理清楚,一針見血,能說到點子上,吳培雲覺得啟發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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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沉默了好久。
兩支菸不住地冒出一股一股淡淡的霧團,散到空氣中便又成了一片藍藍的浮游體,陽光從視窗閃進屋裡,無拘無束與浮游著的煙霧相互戲耍著。
街上傳來雄雞打鳴的悠揚暢亮的歌聲。在缺乏歡快的多姿多彩的歌聲的年代,雄雞們常常是最出色的鄉村歌手。相形之下,鄉村裡的歌聲太單一,太缺乏情趣了。這是缺乏歌聲的年代:山坡上沒有了放羊人和趕牲口人的小調;田野裡沒有了老婆媳婦們的道情,多姿多彩的山鄉彷彿缺少了一種溫馨亮麗的魅力。誰也想不通,這年頭為什麼這也禁止,那也禁止?
既然有了形形色色的人,就該有多姿多彩的人生嗎?
張鴻遠嘆了口氣,說道:“哎,你不管怎麼還有好身架,可我?沒有你的福份呀。幹了兩年,身子頂不住了。本想跟你說說,給我調一調營生,可是你又要……”
“呵,不!”吳培雲打斷張鴻遠的話說。“我來看你,正要說一說營生的事兒。這二年你出了大力。我知道你的身體,想讓你回大隊衛生所抓藥。現在村裡人多,讓水英又當醫生又抓藥,太累了,分開吧,你抓藥,她看病。反正你這人幹什麼都行,沒有你幹不了的。”吳培雲一本正經的說道。“呵,別看你老是悶在家裡坐月子,可就是不會養娃子。”
張鴻遠笑了。笑,來得太突然,不知是吳培雲說他不會生孩子逗笑了他呢,還是為吳培雲惦念他的身體,而把營生的問題解決了,而會心地笑了。
但是,儘管吳培雲說正經事兒仍忘不了說笑話,可是他毫無輕鬆快活之感。
他的心是沉甸甸。現在,決不是因為他要決心辭官不幹才提及張鴻遠的工作,不,心中的壓抑感和負罪感已經好長時候了,但他又無法向張鴻遠坦白自己的心思,無法交出心中的壓抑。一個人覺得對不起別人,而又無法彌補,也無法開脫,是十分難受的,就像生命走到絕路時一樣難受。
而張鴻遠並不知道吳培雲的心情,也不知道,吳培雲在幾十斤粉條的引誘下與劉清虎聯手從大隊部將他擠走。此時,他從內心裡感激這位老夥計。朋友總歸是朋友呀,張鴻遠覺得身上的精神好了一些,彷彿在剎那間病情減輕了許多。
春曖花開的時節,劉常新失敗了。吳培雲與張凌雲辦了交接手續,張凌雲登上了一村之領袖的寶座。
這年張凌雲剛而立之年,周小梅已為他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