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薙野的滔滔不絕,我只能點頭如搗蒜。
這時,悠裡穿著藏青色的毛衣,推著輪椅進來。
「早,克里斯。」
「早安。」
我們一同吃早餐,收拾餐具,然後到屋外去。由我負責幫悠裡推輪椅。
昨天還流連不去的雨雲,碎成千片殘留在天空。朝陽從雲隙中漏出的光束,像頭紗般落進霧中不規則地反射出來,有如它本身會發光一般。路上沒有人影,我們朝著悠裡手比的方向,走在紅磚路上。
「這是個很小的鎮呢。既不富裕,人口也不多。」悠裡回過頭看我。「我不想一輩子都待在這個鬼地方,希望有一天能到鎮外去,但是,我這副模樣怎麼可能走得了?」
悠裡指著自己的腳,朝我咧開嘴笑,
「治不好了嗎?」
「嗯,應該是。是某種常見的有毒金屬害的。我以前住在海邊,所以,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吃了大量含毒的魚類。」
「今天身體狀況如何?還好嗎?」
「沒問題。睡覺的時候,偶爾會很難過,但平時就還好。」
我們鑽進霧裡,慢慢走下平緩的坡道。
「克里斯,你脖子上戴的是什麼?昨天你也有戴。」悠裡指著我的頸項。
我掛了一條黑色的項圈。那是用特殊纖維做成,前面有銀質裝飾,中間鑲著一顆透明的青色冷石。
「嗯……這是我父親的遺物。」我撫著脖子上的項圈。「我父親,也是在大海……」
「原來如此……」悠里拉長了尾音,像在尋找該說的話。「你討厭海吧?」
「怎麼說?」
「它奪走了一切。」
悠裡的臉看著前方,所以無法看到他在說這話時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我終於按捺不住,問道:「你昨天說要給我看什麼東西?」
「嗯,沒錯。該是時候去看了。」
悠裡指著步道末端的一棟老房子。那棟小小的木造平房,看起來平淡無奇,只有屋齡不輸給其他房子。窗簾遮得密不通風,油然生出一股陰森感。
「這屋子有什麼?」
「你看看大門。」
悠裡說時,原本遮掩視線的乳白色濃霧,像被點了魔法般隨風消失,小屋露出清晰的大門。
門上用類似紅漆的顏料,畫了一個大大的圖形。
跟昨天我在另一個地方看到的十字架一模一樣。
「不只是這棟房子有。」
悠裡指著附近的民宅。剛才在霧氣籠罩中沒看到,現在看得一清二楚,隔壁的屋門上,也漆了一個歪斜的十字架。
兩棟相鄰屋子的大門都留下相同的記號。
「鎮上也可以看到相同的東西,其他還有很多畫有紅色記號的房子,到處都是……」
「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在別人家的房門上漆了紅色記號。」
「為什麼?」
「誰知道……」
「只是畫記號而已嗎?」
「是啊。只畫了記號,既沒有損壞物品,也沒有偷走什麼,更沒有任何人受傷。」
我推著輪椅,眺望步道旁整排屋宅。被留下記號的只有一家,但整條街都有種詭異感。
「你去那扇窗子瞧瞧屋子裡面。」悠裡舉起手指著一棟屋。「那家主人嫌這事太不尋常,所以搬走了。現在屋裡沒人住,看了也沒人會生氣。」
我依著他的話,從視窗往裡瞧。
屋裡空蕩蕩的,看起來什麼都沒有。
但仔細注視了一會兒,便發現牆上不太對勁。
室內的牆壁上也漆了一個歪歪的紅色十字架。
正面看到的牆壁的四個角落,各有一個小十字架,共計四個。
四面牆的各四個角落都漆了同樣的圖案,因此,整個屋裡共漆了十六個十字架,彷佛像要展開什麼儀式般不祥。紅色油漆狀的液體滴在桌布上,在世上留下驚悚的痕跡。
門上和室內的十字架都是同一式樣,向一旁歪斜。事實上,它到底屬不屬於十字架,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在教堂住了一段時間,所以見過教堂裡的十字架,但這種形狀的十字架還是第一次看到。它絕非凱爾特或俄羅斯的十字架(※凱爾特族是愛爾蘭地方的民族,基督教傳進之後,為強調十字架的重要,而在十字架中央交叉處加了一個圓環,象徵日暈;而俄羅斯因信奉東正教,沿用拜占庭十字架,在直豎上下端,各有一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