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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我回來了,傑夫回來了!”脫離了兄長的雙臂,我昂起頭向著樓上大叫著。巨大的幸福充盈著的心臟,我簡直要害怕它在我的胸膛中爆炸了。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我的父母,我激動得不知道該怎麼才好。
聽到我的喊叫聲,皮埃爾似乎受了雷擊,僵直在當場。
他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冰涼。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用力揮動著手臂,想要甩脫他抓住我的手。
這時候,我才發現他是那麼用力地抓住了我。他的手背青筋暴裂,微微顫抖著。
我這才看見他的臉。
我從未見過我的兄長如此哀痛的表情。
我的心在往下沉,飛速地沉下去。大地彷彿裂開了一個口字,把我的心臟整個吸了下去,讓它直墜入幽暗冰冷的最深處。
“怎麼了?”我緊抓住他的手,“他們在哪裡?”
皮埃爾深深地低下頭去,用力地搖搖頭。
“他們呢?爸爸媽媽上那裡去了?”我聽見了自己虛弱的聲音,它就像是隻蜷縮在牆腳裡的貓,驚悸地抽動著。
“他們去阿布格進貨了?去桑坦姨媽家了?在鄉下杜開爾舅舅家……”我懷著絕望的希望把一個又一個我能夠接受的答案說了出來。我知道這不可能,可是……可是你知道,這世上有許多事情,有的是我們能夠接受的,有的則不能。
對,有些事情是我們無法接受的,永遠都無法接受,比如說……比如說我正在想卻又不敢去想的這件事。
皮埃爾一直在搖著頭。他的牙齒間發出悽慘的磨擦聲,似乎在把什麼東西拼命地嚥到肚子裡。
“除了搖頭你還能再幹點別的嗎!”我徹底喪失了理智,大聲咆哮著,一拳打在皮埃爾的臉上。他仰面倒在了地上,撞翻了兩三張凳子。他沒有嘗試著站起身,而是就那樣大聲號哭起來。
我覺得腦海中好像有些什麼東西碎了,就像是一面鏡子被敲成了無數的碎片。那些細小殘破但卻鋒利的碎片在我的思想中飛舞,讓我頭疼欲裂,心碎不止。
我的父母不在了。
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麼?那給予我生命、撫養我長大,用他們全部的愛和關懷包圍我,讓我時刻都能感覺到溫暖和安全的兩個人不在了。
時隔五年,我穿越了整個德蘭麥亞,沿著這片廣闊的疆域轉過一個大圈,經歷了恐懼、死亡、殺戮、暴虐、陰謀,由一個怯懦無知的男孩變成了一個軍人,最終回到這裡。我以為我回到了我的起點,可以在這裡找到五年前的一切。
可是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好像吐了些什麼東西出來,甜甜的,又鹹鹹的。我看見一片紅色和一片黑色,然後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正躺在五年前我天天睡著的床上。皮埃爾拿著一瓶嗅鹽和一個空酒杯,擔心地看著我,他的臉頰上一片青紫。
我木然地看著他,心裡空空的,除了一把叫痛苦的錐子在拼命地刺,那裡什麼都沒有。
皮埃爾看著,小聲的說著:“四年前,也就是戰爭爆發的當年,我回了家。沒多久,家裡就收到你們全軍覆沒的訊息,我們都以為……都以為你死了。”那是龍脊峽谷殲滅戰,我生平參加的第一次場戰鬥。
“從那時起,媽媽的精神變得很差,爸爸的身體也逐漸衰弱下去。後來,媽媽的神志變得不太清楚,每次吃飯的時候,都要擺四副餐具,一定要等小杰夫會來吃飯。我們要勸她早些吃,她就默默地流淚。有時候……有時候她捧著我的臉喊我傑夫,告訴我不要去參軍,不要去打仗,說戰場上很危險,很危險……”
“媽媽是被馬車撞死的,聽人說,她當時喊著你的名字就衝到馬車前面,車伕已經來不及停住了……”
“媽媽去世後,爸爸的情況變得更糟。他每天都要喝很多酒,醉了就哭,或者是打人。後來,裡德淪陷,溫斯頓人佔領了這裡,很快他就連床都起不來了。他總是跟我說起你,說起母親,說起我們小時候的事。有一次,他對我說,當個酒館老闆是最好的,他曾經跟你說過。他很後悔讓你去服役,說是當時如果花錢打點一下,讓你避過兵役,你就不會死了。沒過多久,他也去世了……那是三年前的事。”
我欲哭無淚。
三年前,那正是我們與路易斯王子在森土裡亞平原激戰的時候。那時我一直想給家裡捎信,可是根本沒有辦法把信送到溫斯頓人的佔領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