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心中微微遺憾,倘若當初父親再堅持少許,又未必到這步田地。
更難辦的是南生電子的困境:這幾年公司發展較為穩定,市郊的幾家工廠也是按軌道運作,來自通訊商客戶的訂單驟減,勢必引起生產線上的恐慌。對高校的供貨則更麻煩,原來因為是老客戶,又有十幾年的合作,那幾個佔大頭的重點實驗室招標都不過是走過場,南生電子每年都照估測的需求量生產,等招標結果一出直接供貨——今年的事情一出,成箱成箱的電子元器件直接積壓在倉庫裡,只等著在雨季發黴。
時經緯和季慎言都打過電話來,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想使勁也幫不上忙;趙旭更是連南生電子出了事都不知道,還打電話過來找她傾訴感情問題。成冰極哀怨地為趙旭做知心姐姐,末了他還問:“前兩天我還在網上碰到思永了,你有沒有什麼話要我轉告他的?”成冰咬牙切齒道:“我剛從塞內加爾回來!”趙旭呀了一聲:“你們啥時候復婚的,也不通知我一聲?”
“復你個大頭鬼!”掛上電話顏宣又在旁邊笑。這些日子也多虧顏宣協同周旋,幾家和他素有業務往來的銀行,也同意延長南生電子的還款期限——畢竟是隔行如隔山,顏宣能伸出援手,已大大出乎成冰的意料之外。連母親都頗寬慰地說:“疾風知勁草,歲寒見後凋,原來我覺得這個孩子不定性,他原來的——”母親頓頓,成冰心知她說的是顏宣前妻的事,笑笑也不插嘴。母親又道:“‘情義’二字,又有幾人能做到?關鍵時候得個‘義’字,也就夠了。”
母親這話算是默許了她和顏宣的婚事,成冰暗叫不妙,母親又微微笑道:“你也比以前懂事多了,凡事有分寸,也省了我操那麼多心。”
翌日跑完銀行,成冰頗汗顏地和顏宣通口風:“你和施阿姨交底了沒?我媽昨天晚上突然誇你——這可不是好兆頭,這幾天我爸情況還沒穩定,我不敢嚇他們。”
顏宣一臉壞笑地湊過來:“成大姑娘,你說要是我給解決了你們家現在這個難題,你還不得以身相許來報答我這個大恩人?”
“別扯淡!”
“我說真的,你說你現在成天下工廠安撫人心,又要陪那些專家教授聽課作報告,還要跟那群洋鬼子們死磕合同……見效太慢了,你要是成咱們家媳婦了,我爹媽還不得砸鍋賣鐵給你保住南生電子?”
顏宣笑得一點不帶假,還不時拋來兩個媚眼。成冰默嘆一聲:顏宣自己是做房地產的,資金回流甚慢,加之如今房地產不景氣,本地的房地產中介一個月內倒了三百家。蘭庭地產新開的幾個樓盤,紛紛打出買房送車位的廣告,顏宣自己手頭的流動資金,是一刻也少不得的。然而顏家也許幫得上忙,顏家老爺子和不少兩院院士有些交情,若肯出面或能有所轉機,只是……她和顏宣的交情,尚不到這一步,顏宣又何至於為一個僅稱得上朋友的人,去讓老爺子這把年紀去露臉?
正好經過髮型設計屋,成冰進去剪了個赫本頭,顏宣陪著坐了幾小時,隨後拖她到BELLE VUE。成冰對著櫥窗撥弄劉海:“我感覺現在我這樣也挺純的,行情應該也還不錯。”
顏宣一副牙根癢癢的表情:“我覺得你不是純,是蠢——成大姑娘,我就這麼不入您的眼?”
成冰撐著下頜笑:“我總得自己學會怎麼去面對危機,南生電子是我爸媽的心血,總不能還沒傳到我手裡,就先毀了吧?這些天下工廠也好,去通訊商那裡求人也好,至少我知道當年更苦更難熬的日子,我爸爸媽媽也一起熬過來了。”
“那叫有情飲水飽,現在你成大姑娘可不就缺個護花使者嗎?”
“少拿我窮開心。”成冰悻悻道,想起席思永有幾天沒來電話,又有些怏怏的。偏偏顏宣還火上澆油:“大姑娘想情郎了?你的前夫同志,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席思永是個什麼樣的人?成冰擰起眉頗頭痛道:“我也說不上來,剛認識他的時候,覺得他是那種……那種在兵荒馬亂裡也能面不改色的人;後來……我又覺得他心裡其實沒表面上那麼灑脫;現在……”她歪著頭看窗外靜靜流淌的蘇州河,依舊是夕陽粼粼,靜水無聲,她笑得有些憧憬,“現在是胸有激雷,面若平湖——他會默默地做很多事,卻不會說出來。不管你是他的朋友,還是親人,只要他把你這個人擱進心裡去了,就會為你做到他所能做到的最好最好的程度。”
是的,席思永就是這麼個人。
偏著頭看夕陽的餘暉寸寸被流雲吞沒,晚霞一瞬間沉寂下去——如她現在的心情一樣,清明,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