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珠說著,兩眼上插,早又昏厥過去,皇太極放聲大哭,抱著她的身子只管呼喚,海蘭珠哪裡還有答應,只聞喉中咳咳作響,漸漸只有出的氣兒,沒了進的氣兒。太醫們一齊跪下來,請皇上與娘娘出外暫避,說是將去的人,濁氣最盛,恐於貴體有違。皇太極哪裡肯舍,猶拉著手只管呼喚,哲哲只得也跪下了,稟道:“皇上好歹避一避,也好叫人給她換衣裳呀,再誤一時,可就遲了。這裡交給迎春照料就好,連太醫也要一起迴避的呢。”宮人們見皇后娘娘尚且跪了,都不知所措,只管跟著跪了一地。太醫又再四懇請,皇太極無奈,只得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於是宮人們進來服侍更衣,素瑪豈肯叫人動手,搶上前來要自己做,只說:“服侍格格穿戴,是奴才從小做到大的,別人替她打理,哪裡知道格格的心思?”迎春怕她眼淚弄溼衣裳,讓海蘭珠靈魂兒不得超生,欲不叫她做,又哪裡勸得,只得一旁小心,又暗暗地叮囑了宮人留心素瑪,不要叫她尋了短見。自己又出去請娘娘回宮休息。哲哲已是望四的人,且身體發福懶動,鬧這一回也著實累了,看海蘭珠已口不能言,卻又不能一時就去,料還有更的時辰可拖,遂由著迎春扶回休息。料皇太極必不能捨,遂也不勸,只命太醫小心照看,見機行事。果然到了臨天明,素瑪守著海蘭珠吐出最後一絲微息,也不哭也不鬧,親手替主子再次淨了面,又跪下來嘭嘭磕了三個響頭,轉身就向牆角撞去。饒是宮人留著心及時拉住,還是將額頭蹭破了一層油皮,只得送回禪房求綺蕾代為照顧。關睢宮裡一時舉起哀來,皇太極哭得幾乎昏過去,太醫們再四跪求皇上節哀,且去小息片刻,皇太極只是流淚不允。哲哲來哭了一回,將傅胤祖拉在一邊,拭淚問道:“有什麼法子可以讓皇上休息一會兒,這樣子哭可不行,大清朝可都指望著他呢。”傅胤祖也早在為這件事設法,只不敢擅作主張,聽得哲哲這樣說,心裡有了依仗,遂回道:“回娘娘話,若是四周點起安息香來,再煎碗藥水給皇上服下,不難使皇上少睡片刻,只怕皇上醒後生氣,怪罪下來,這欺君之罪臣豈敢擔當?”哲哲嘆道:“傅太醫過慮了,這是忠君,何罪之有?你有什麼靈丹妙藥但用無妨,皇上怪下來,有我呢。”停一下又道:“太醫醫術高明,可有一種藥,叫人不要傷心太過的?”傅胤祖苦笑道:“都說人心難測,心病難醫。測都測不來,又從何治起。除非眼下有什麼人或事可以讓皇上把心思從宸妃去逝這件事上轉開,不要憂思太過,或可稍解。”哲哲聽了,低頭默思許久,終無良策。一時藥已煎好,傅胤祖跪獻皇上,皇太極正哭得口乾舌燥,接過來一飲而盡,究竟是苦是甜也不知道,並未查覺是藥。胤祖鬆一口氣,果然稍時皇太極朦朧起來,漸不能支,忙命宮人扶去就寢。自己與眾人也都橫七豎八,胡亂找地方將息一夜。天方亮,皇太極醒來,換過衣裳,又到靈前撫床大哭。哲哲率領眾妃子一齊跪求皇上珍重,終不能勸。各宮各殿也都來拜祭了,連莊妃也扎掙著從炕上起來,由忍冬扶著過來大哭了一場。忍冬連聲勸慰:“娘娘,九阿哥不滿百日,您且不可傷心傷身,傷了元氣啊。”哲哲也道:“月子中的人,不宜在新喪之地久留,小心過了病氣給九阿哥,反為不美。”莊妃遂由忍冬扶著起來,又交了一塊銜口的玉蟬給哲哲,拭淚道:“這是給姐姐含在嘴裡的,就當我陪著姐姐了。”哲哲見那塊玉晶瑩溫潤,兼且雕工精美,較原本擬用的玉蟬精緻十倍,遂點頭嘆道:“還是你心思細緻,知道準備。”莊妃一窒,欲待解釋,倒又不好說什麼,只得藉著哭啼含糊避過,又向靈位拜了三拜才離去。一時禮部擬了誄文上來,宸妃諡號敏惠恭和元妃,大禮傳送。只因宸妃無後,故摔盆截髮幹孝儀皆由小阿哥們代執。皇太極聽得“無後”二字,又觸動起八阿哥早夭之痛來,復又大哭起來,幾至昏厥。哲哲等深恐他痛極傷身,只得又命傅太醫送上安歇之藥,哄得他睡了。如此幾次三番,連胤祖也怕了,跪著向哲哲請罪道:“娘娘恕罪,胤祖無才,這睡藥的覺吃一兩服是救急之方,然而事不過三,多用只恐於龍體有礙。”哲哲無奈,也只得由著皇太極哭靈陪床地鬧去,惟盡人事苦勸而已,自己也少不得陪了幾夜,便覺頭昏體沉起來。實指望皇上悼亡之情於封棺後會好些,不料竟是毫無起色,此後一連數月,不但上朝問事常常脫空,連前線戰報也都懶得過問。後宮裡多的是錦上添花的小聰明,卻缺乏雪中送炭的大智慧,皇上從來都只是爭寵的目標,又什麼時候向別人乞求過同情和幫助呢?清宮內外,一時籠罩在濃郁的愁雲慘霧之中,即使戰事最吃緊損兵折將的時候,也不曾這樣蕭條。這日多爾袞從朝堂上回來,正坐在自家府裡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