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陸涯慢慢地站起來,“嚴密封鎖砍手已死的訊息。”他眼裡,是決絕,孤注一擲的決絕,我已猜到他的計劃——口技張。
軍事法庭實驗室,口技張等四人隔著簾子與兩個所謂“證人”對坐。那兩人漫不經心,根本沒有潛心去聽備選的四個的聲音,他們均以確定的口氣告訴法官:這四人裡面,根本沒有砍手。
法庭審判的結果出來了:砍手蓄謀嫁禍秦敖,案發後畏罪自殺。
當晚,梅老闆問我對今天的審判怎麼看,我把我的分析告訴他,語氣平靜地客觀地令我自己尚覺奇異——
今天的測試說明了兩件事:一,兩個證人根本不認識砍手的聲音——口技張的模仿惟妙惟肖,連我們都不能分辨他和砍手的聲音有什麼區別,而他們卻根本不假思索的說這裡沒有砍手的聲音;二,砍手不是自殺,是他殺——我們已經封鎖砍手的死訊,而這兩個人證人卻很清楚砍手已經不能出現在這裡發出聲音讓他們辨認了……
這些分析,是不能作為證據的,法庭需要的是證據,懲處秦敖需要的也是證據,可它並非是沒用的,至少,它提示我,沒有理由再不接受事情的真相;它提示我,是我行動的時候了。
很奇異,當我決定行動的那一刻,整顆心變得明快起來,竟是從未有過的明快。
秦敖渝雯我們三個人自小一起長大。十四歲那年,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不願再理睬他,當時並不知道為了什麼,後來慢慢長大,才知道,那種如針錐在心的感覺叫做嫉妒。
我用我的堅強、冷漠包裹我的嫉妒,我用心間的血肉去包裹那鋒芒,針錐便刺不到旁人,只刺得我自己,皮肉綻裂。
寂寞,是文火,慢慢地熬,把好多東西熬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慢慢地,我亦忘記曾經的祈望,只記得,愛他是自己的事情,與他並無關係;只是,有件東西,我一直束之高閣,捨不得扔掉,又不忍拿出來觸動自己的神經。
而今,我終於可以平靜地把它取出來,滿滿的撫摸,我把臉埋在裡面,像一隻久久漂淪的受凍的貓,終於找到了一個溫暖的歸宿。
——那是小時候的一件上衣。小時候,有一次一群孩子欺負我,他站出來,替我出頭和他們打架,結果把頭都打破了。我邊哭邊用袖子給他擦頭上的血,後來,一直沒有洗過這件衣服。
我一邊哭一邊給他擦血,他還笑著安慰我說,春曉,不疼,一點都不疼,不哭了……那時,我就想,這輩子,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
生仇
這裡很好,天高雲淡,清風碧野,臨風的高地上,立著一塊墓碣,其上只有“清淺”二字,是我手刻。
若非田間蹣跚挑擔的老農前來相扶,我幾乎不知道,悲哭之間,我如此失態。
“姑娘……”老人家看著我,不過是陌路,卻有大不忍的心痛從眼中流露。
“……節哀啊……”他沉默片刻,想必在詞彙並不豐富的腦海裡搜尋了遍,才吐出這期期艾艾的三個字。
我撫著石碑,站起來,衝這老人家略點頭笑笑——老人家無論如何不會想到,這墓穴中,其實,並無屍骨。
小時候,和清淺一起讀書,他笑我無論如何不是吟詩作賦的材料,我也比不得他,還有她,琴棋書畫,四韻俱諳。
這一刻,卻正有八句話自心底愴然吟響。
原來,並非俞春曉不會吟詩,只是這一顆心不曾被如此撕扯過。
兒時隨母祭先人,早聞杜牧詩清明。
長成始知斷魂愁,不是生死兩茫茫。
可憐碣前三炷香,黃泉無人享蒸嘗。
冢中屍骨是生仇,笑對人慰節哀慟。
清淺,從他為日本人賣命的第一天起,便躺在這墓穴裡了,活著的那個人,並不是他。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33 紅妝
“沒看過你這樣的穿戴,到底是豆蔻青春的大姑娘啊,卻讓人只記得你一身戎裝的樣子了。”
我沒有說話,只把那件小衣服推到他面前,展開,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我很高興,他還能記得關於這衣服的故事。
他抬起頭,看著我,忽然笑了笑,更像自嘲地看著窗外,“常因醉酒鞭名馬,唯恐多情累美人……”
是,扈渝雯從他身邊離開後,他並沒有把感情轉移到另一個女人身上,以得到些許隔靴搔癢的慰藉——儘管我相信,能夠愛他的女人不只我一個。
這樣的他,還是曾經的他,冷峻孤傲,只把重擔都壓在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