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正當我準備低下頭去的時候,他發問了:
“那……你難道一直就穿成這副德性嗎?”
聽到老人有些擔心的提問,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
“恩,今年流行穿成這樣啊。”
“真拿你沒辦法.”
有些哭笑不得的老頭從內側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皮夾。他那個泛紅黃色的皮夾看來是用一整尾剛出生沒多久的鱷魚的皮做的。雖然我從來不知道那些奢侈品賣多少錢,但我想就憑這皮夾的架勢,估計付我好幾次房租是綽綽有餘的了。
更令我想都沒想到的是,老人那枯枝般的手指居然從皮夾裡取出一疊萬元大鈔,直接遞給我說道:
“這是10萬元。你馬上就拿這筆錢去買襯衫、領帶,再去買雙皮鞋。全部花掉都沒關係,但一定要買最上等的,明天你就帶著收據和剩下的錢來找我。哦,你應該有一兩套西裝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沉默著,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沒想到這個老頭,居然還接著說道:
“不過,應該不是什麼穿得出去的上等貨吧……好吧,要做就做到底。”
說著,他又從皮夾裡拿出另一張他自己的名片,然後用他寫慣了的萬年筆,在那張名片的空白處寫了一長串字後,再交給我。然後盯著我說道:
“到我寫的這地方去,請他們幫你量尺寸。要先聯絡一下他們,到店裡隨便挑你喜歡的布料,沒關係的,而且在這家店裡,不管你選什麼,都肯定是不會有錯的。”
店名叫“縫岡本”,位於南青山。名片的背面有老人的簽名,以及用藍色墨水寫上去的“麻煩你們了”的字樣。
定做的西裝?我該不會成為那個撿到天上掉下的百萬英鎊的傻大個吧?一時間,我彷彿變成了奧黛麗.赫本.既然這樣說,那麼這狡詐的老頭子豈不就是希金斯教授了?
哼,想要我變成“淑女”,想都別想。
第二天是個萬里無雲的絕奸天氣,尾竹橋通商店街一如往常地熱鬧.但今天到底有些不同,各店鋪那並不鮮豔的玻璃及金屬表面折射出的陽光,竟讓我不由得眯起眼睛一一這在以前可是我從來都不曾注意到的。
我身上穿著上等的新襯衫、打著新領帶(說起來嚇你們一跳,光這玩意兒就是一件便宜西裝的價錢呢),還有我求職面試用的最上等西裝。我往左拐入三丁目狹窄巷道。這是我第一次穿手工縫製的鞋子,沒走多久,就感受到了鞋匠花心思做出的柔軟彈性的觸感。
昨天我去找過的那個裁縫師,店就開在南青山的高階大廈裡,是家連招牌也不放的神秘家族企業.老闆長得有些像晚年的霍洛維茲(Wladimir Samoilovich Horowitz),戰前曾在倫敦學過製衣方面的高超技術。這位品位高雅的老闆稱派我來的老人為“小塚大人”。在閒聊的時候他用一種帶著崇敬的語氣說道:
“他是我們的老主顧,品位很高。”
說話的時候,他還用一種很開心的眼神看著地毯上我那雙穿得不能再穿的籃球鞋。那個時候我真恨不能有個地縫能讓我把那雙鞋藏起來,我當時就覺得,要是我沒穿這種不倫不類的裝扮來找人家就好了。
由於町屋算是貧民窟,一從大街轉進來,馬上就變成蓋滿小房子的雜亂住宅街,從來就看不到氣派的大房子。基本上,這裡不像老頭子那種人會住的地段。但事實上他的名片上寫的地點就在這裡。
進入町屋之後,我便小心地在電線杆上確認起名片上的住址來。這裡不但房子破,而且路面窄,那條小路幾乎僅能容一輛小型車穿過,而且巷道曲曲折折相互交錯,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
在這片區域裡,隨便走到哪裡,都是格局相同、顏色相同的兩層樓房。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一棵樹,所以我認為這裡完全是一座沒有綠意的迷宮。我在毛細血管般細小的單行道上走了很長時間,才在讓人昏昏欲睡的陽光中看到了老人名片上的那個地址,一棟房子就矗立在那兒。
我定睛一看,只見水泥磚牆上因苔蘚密佈而變成綠色,木製拉門的表面也已經變成黑褐色,在普通之中,門牌上面用毛筆寫著的“小塚”卻顯得有些氣派。
是這兒沒錯了。我“嘎啦”一聲拉開門,走過一片鋪著踏腳石的院子,到達玄關。院子裡種著幾株纖細的黃楊樹,地上落滿了不知何年的潮溼枯葉。這棟房子遠看會覺得有些大,不過基本上還是和周圍的房子沒什麼太大差異,也是一棟像是用來出租的兩層樓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