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恐懼的直愣目光漸轉平和,“漱瑜……漱瑜……”她顫手摸著鐲子,在孫女的拍撫下喃聲輕喚,撫上她的臉,“可憐的漱瑜,你說你爸爸怎麼忍心扔下你……他這個糊塗東西……”
不小的動靜引得蓉姨也來幫忙,好說歹說才把老太太勸進臥室。易漱瑜生怕她發作起來又生出什麼反覆,匆匆交代了蓉姨幾句,拉著耿清澤飛快地出了門。
耿清澤確認過易漱瑜無甚大礙,發動車子上路。他臂上的紅痕有些扎眼,她用指腹輕輕摩挲,側著身子靠在椅背上,不曉得在想什麼心事,直到車駛入城中,也沒想到要收回手。
她絲毫未曾察覺的曖昧引得耿清澤難免有幾分心猿意馬。他不著痕跡地翻過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借勢穩住神,清了清嗓子,“阿暮是誰?”
她抬眼看去,刀鑿斧刻般的輪廓使他的臉在微光中猶如一道剪影,堅毅的下頜、抿住的嘴唇、挺直的鼻樑甚至微翹的睫毛……無不呈現出清晰分明的線條,同記憶中那個早已遠去的影子幾乎找不到一點相似之處。
見她沉默,他緊了緊手指,“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
“他是我爸爸。”說完這一句,她等著他減慢車速,緩緩停靠在路邊,這才看著他道,“直到現在,奶奶還是不能原諒他。當初他的決定,除了有心理上的壓力,據說承擔不起經濟上的賠償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耿清澤不是不納悶的。記得在洛陽時,他隨隨便便打碎的便是一件名器;她也曾說過,西廂房裡的那些東西是整座院落裡最不值錢的。守著這樣一座金庫,她的父親又怎會被一個“錢”字逼得非要了斷生路?
見他挑眉,她瞭然道:“你也看到的。除了錢,我們家還能剩些什麼。他寧可尋死都不開這個口,也難怪奶奶一直耿耿於懷。”
“為什麼?”
她扯扯嘴角,淡笑中竟然有些悽惻,“當年,爸爸為了和媽媽在一起,不惜同家裡斷絕了關係。他嘴上雖然不說,但心中始終有愧疚,所以讓我跟著奶奶姓,但即便如此,奶奶還是不肯原諒他。後來……我媽媽走了,他更沒臉見奶奶,又怎麼會去向她伸手。”
求生不得,自然只有求死這條唯一的出路了。
“幸好,老人家並未遷怒於你。”長長嘆了口氣,他把她的手背貼在臉上,滿眼的愛憐望住這個心智健全堅強沉靜的女孩。
雖然與父母形同陌路,可每年的寒暑假,祖母都會來接她回老家。母親不敢阻攔,卻也放心不下,只好讓父親跟著上路。父親便也真的偷偷摸摸去老宅看她,半夜裡叫醒她給她放煙花。只是祖母寒了心,對這一切置若罔顧,只把全副精力用在對她的教導上,近乎於填鴨的教育一度使她畏 懼87book。com不已,連夜夢中出現的都是琴棋書畫幻化成的妖怪圍在一處打架。
之後,便是相依為命的十多年……
到了今天,這個世上待她最真的人也即將走出她的生命,這些不可複製不可再生的血緣之親,她從來都留不住。
可即便如此,她也有著和別人同樣完整的人生。
“是啊。”她望著他,微微笑道,“那些離我而去的,註定不是我的。但我真正想要的,也不會輕易放棄。”
他攬她進懷,將滿是笑意的臉埋進她的髮間。
他知道,那是她給他的承諾。
第37章 浮生(1)
習梓桑的調令已正式下達,來S城工作指日可待,無巧不巧的是,接收她的正是上回“相親物件”秦晉所在的醫院;與此同時,定於九月的婚禮也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中。三房隔一子的宋家盼媳心切,早已打點著大大小小的事務,只等習梓桑拍板。用陸歸鴻的話說,只要他的寶貝妹妹出現,哪怕是空著一雙手,都能即刻被萬事俱備的宋家送入洞房。
不多久後,習梓桑的小舅,也是TK的總裁Steven因公幹來到S城,順道會見老友。原本隨行的宋思衡因專案的突發狀況不得不推遲一天返回,故而拜託了自己的摯友去火車站接她。
次日中午,耿清澤設宴款待Steven一行。若非習梓桑催促,這場公私兼顧的宴席怕是吃到下午三、四點還完不了。待耿清澤帶著她離開酒店,從祖母那裡返回的易漱瑜早已將所有食材準備完畢,恭候著習小姐的大駕光臨。
習梓桑恁不厚道,在客廳的茶几下看到一副象棋,便拖住耿清澤,任由易漱瑜一個人在廚房裡揮汗苦幹。
耿清澤最不耐煩應付小學生水平的對手,三下五除二已將她草草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