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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阿寶!我是你娘!你認不認得我!”阿年聲嘶力竭,阿寶的前肢用力一揮,竟將她打飛出去,重重撞到自家牆上!阿年頭暈目眩地咳著血,這一下撞斷了她幾根肋骨,額角也滴下了血。

徹底變成年獸的阿寶穩定下來,過去用前爪推推阿年,試探性地嗅著,但沒有進一步攻擊。

阿年虛弱地眯著眼,看不清阿寶的臉,只模糊地看到他刺目的紅色身形在自己身邊晃動一會兒,然後跑遠了。

“紅珠是無辜的,要救紅珠。”阿年昏沉的頭腦裡只剩這一個聲音。她害死過無數無辜的人,但此刻,她的心裡只有紅珠。也只有紅珠,阿年無論如何想讓她活下去!阿年撐住一口氣,動彈分毫都是鑽心的疼,但她把這些疼都當作力氣來用。她跌跌撞撞朝村外跑,抻著脖子往祭壇那邊看。可她跑得近些,再近些,仍看不到紅珠那身本該很顯眼的衣裳。

紅珠呢?紅珠呢?!阿年“撲通”跌坐到地上。紅珠被阿寶吃了!阿年瑟瑟發抖不敢再往前走,她怕看見紅珠的屍首橫在地上,就像當年的丈夫一樣。

她腦袋裡最後的那個聲音也消失了,只剩一片空白。

恍惚間已感覺不到痛,眼前的一切都是晃動的、模糊的。阿年覺得自己好像走到了丈夫的墳頭,再看又覺得是回到了自家院子。她什麼都看不清晰,唯獨院子裡那把破刀,在月光下明晃晃地看著真亮。

手握著刀,阿年再次栽回裡屋炕上。一歪頭,看見紅珠就在炕邊,已經只剩半拉身子。紅珠身後是沒有了半邊臉的丈夫,伸著手在跟自己討心。阿年尖叫著轉過身對著牆,一低頭卻看見無數蛆蟲正從自己胸口鑽出來。

她不知道紅珠沒有死,只是在草叢裡摔了一跤。身體和精神上的打擊已讓她神志不清。她不知道這十年來她一點點偷來的心不只讓她變成人,也讓她變得跟人一樣脆弱。

阿年拍打著胸口的蛆蟲,但它們仍源源不斷鑽出來。她突然想起自己手裡有刀,於是手起刀落,劃開了自己的胸膛。

炕邊的紅珠不見了,丈夫也不見了。阿年覺得好冷。她想看看那些蛆蟲是不是也不見了,低下頭,卻看見自己的心,果然還是缺了一小塊的。

四、日出

紅珠從家裡出來,一手提著柴刀,一手拖著浸透孃的血的棉被。棉被扔到地上,血腥味被寒風吹散在空氣裡。紅珠雙手握緊柴刀,等著年獸嗅到這股濃重的血味,她已不在乎自己的命。

一切都是那麼安靜,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頭痛卻找了回來,痛得眼珠快從眼眶裡爆出來。紅珠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只見一道刺目的紅光竄到眼前,接著就是野獸粗重的鼻息噴到臉上。

年獸迅猛地撲到紅珠面前,卻突然剎住,它收起獠牙,辨認出了面前的人。

這片刻的停頓。

紅珠已將柴刀送到年獸腹中,用盡她所有力氣,那麼深,連手也快沒進去。

一切仍是那麼的安靜,紅珠面無表情。

日出。青白的曙光蓋滿村子也只用了一會兒的工夫,村民們陸續從藏身的地方回到家中。

年獸死了。紅珠活著,被村民感恩戴德地送回了家。阿年的屍體還橫在裡屋炕上。

全村的人,都在慶祝。

選擇

文/武四九

1941年,9月16日。

柏林,選帝侯大街,64號。

施林克少校站在門前,饒有興味地看著大門上一塊巴掌大小的黑白方格,那是鋼琴鍵樣式的門鈴,非常特別。有意思,施林克想著,門鈴這種普通的物品也能變成這樣富有創造力的藝術品。

少校的臉上露出了頑童般的微笑,伸出兩根指頭在門鈴上彈奏起來。畢竟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創意,歸根結底還是一個普通的門鈴,上面只有最簡單的七根琴鍵。雖然如此簡單,音調也不如鋼琴那樣精準,但還是能隱約聽出一段優美的旋律在屋子裡響起。

鈴聲響過不到半分鐘,大門從裡面開啟,卡爾教授蒼白的面容出現在門口。他呆呆地看著穿著黑色黨衛軍服的施林克少校,以及少校身後計程車兵們。

雖然想象過這一刻的到來,但直到蓋世太保按響了門鈴,卡爾才發現,自己會有一天,竟然如此期盼兒子傑斯永遠不要再回這個家。

“施林克少校,剛剛這段《德彪西的月光》,您彈得很棒,在門鈴上也能奏出這樣的水準。”卡爾將不安藏在心底的最深處,勉強擠出一個算得上誠懇的笑容,讚歎道,“看來這麼多年您並沒有疏於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