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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此時在昌德門的城樓之上,正站立著兩個人。儘管他們無法穿透夜幕去俯瞰許都衛附近的廝殺,但那股飄至城頭的濃重血腥味,卻足以說明遠處的慘烈。

站在中間的中年男子身材極高大,兩條長腿如鐵塔般矗立,懷抱一杆粗長鐵槍,兩條濃眉間鎖著濃重的憂色。

“文和,如此行事,真的能取信於曹公麼?”

被叫到名字的老頭子佝僂著身體,慢慢吞吞答道:“張君侯不必擔心,兵法有言,置於死地而後生。必先大疑,方有大信。我當日為君侯陳說宜從三條,便應在今夜。”說完這老頭子把大裘裹得緊了些,一臉疲憊,“希望我這把老病骨頭還撐得住。”

中年男子不再追問,他把鐵槍緩緩靠在城頭旗杆上,雙手抄在胸口,唇邊露出一絲苦笑:“文和吶文和,我張繡闔族性命,可就交到你和曹操手裡了。”

【4】

趙彥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匍匐在大車輻輳之下,屏息寧氣,唯恐被人聽到聲音。

他剛才目睹了一場人間慘劇。三百多名步兵,在這條狹窄的朱雀大街被大隊騎兵突擊碾壓,街面上遍佈著人體殘肢,渾濁的血順著溝渠淌到兩側的排水溝裡,腥氣撲鼻。

這實在是無妄之災。下午他去拜訪一位在司空西曹掾的朋友陳群,打聽一下司空府最近動靜。兩人相談甚歡,居然忘了宵禁時間。陳群挽留他住一宿,趙彥卻著急回去,把最新訊息整理給孔少府。他心懷僥倖,覺得自己應該沒那麼巧被巡夜逮到,結果卻迎頭撞上了趕往許都衛的王服部。

為了防止洩密,王服命令把在街上撞到的每一個人都抓起來,裹挾而走。於是趙彥被抓到隊伍裡,嘴裡塞入破布,被一名士兵連拉帶拽一路踉蹌,無比狼狽。

趙彥心裡驚詫萬分,這些人殺氣騰騰,絕對不是許都衛的巡夜。“難道是要兵變?”趙彥的腦筋即使在推推搡搡中,也在飛快運轉。黑暗中看不太清這支部隊的番號,無從得知其來源,但結合近期許都局勢判斷,趙彥猜測動手的應該是皇帝,或者說董承。

想通了此節,雒陽系之前在朝堂上那一系列詭異的舉動,便立刻清晰地連成了一條線,讓趙彥豁然開朗。他震驚之餘,不禁暗想,董承如此大的手筆,連王服所部都是暗中的棋子,難道荀彧和滿寵對此毫無察覺?

沒人回答他的這個疑問,因為他們突然遭到了來歷不明的騎兵突襲。王服部陣腳大亂,沒有人再去管趙彥。趙彥趁亂鑽到街旁一輛堆著柴薪的木車底下,顧不得斯文,像條狗一樣趴下,抬起脖子心驚膽戰地朝外望去。三百人在朱雀大街上散成一團,顯得非常擁擠,沒有人會留意躲到大車底下的一個小小議郎。

趙彥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渾身瑟瑟發抖,幾乎是萬念俱灰。一聲嘶鳴從頭頂傳來,一名騎兵的坐騎被街上幾具死屍絆倒在地。那騎兵從地上爬起來,罵罵咧咧地踢了屍體幾腳,還抽出刀來用力剁了幾下,才悻悻離開。

趙彥的身體一下子停止了顫抖,僵直住了。那個騎兵罵人的口音,他曾經在雒陽和長安聽到過。這是一種相當土氣的口音,可在前幾年,它卻是整個關中的噩夢。

這是西涼話!這是西涼的騎兵!

在許都附近,唯一還擁有西涼騎兵編制的,就是那位宛城的北地槍王張繡。

張繡是董卓舊部張濟的侄子,武藝高強,在宛城自成一派。他曾經投降過曹操,但當曹操前往宛城受降的時候,他卻突然翻臉,害死了曹操的大兒子曹昂與侄子曹安民、大將典韋,攪亂了整個中原的局勢。張家與曹家,可以說是仇深似海。在許都如此空虛的時候,城內居然出現了西涼騎兵,這其中的意義,趙彥幾乎不敢往下想……

難道董承與張繡聯手,借外兵入城,襲破曹氏?可為何又與這些軍隊發生衝突?

趙彥忽然想起陳群說過的一句話。當他問起司空府對整飭宿衛的看法時,陳群淡淡回答道:“想怎麼開始,便由著他們;想怎麼結束,卻得看司空大人和荀令君的意思。”

近期朝廷與司空府的一條條政令飛快地在趙彥腦子裡閃回,他是個聰明人,慣於從一大堆龐雜的政令裡讀出隱含的意義。他忽然想到,恰好在數天之前,曹仁軍團從許都被調去了項縣,下達這個命令的人正是荀彧。

“不好,少君她……”趙彥猛地抬起頭了,然後“砰”地撞在車軸上。他顧不得後腦劇痛,齜牙咧嘴地從車底下爬出來,心急如焚。

幾個騎兵發現了這裡的詭異動靜,在他們眼裡,這個身穿布袍的傢伙似乎更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