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暖意,吹動身上雪白的袍服,也捲開了垂散至腰下的漆黑長髮。
葉孤城走進別苑時,西門吹雪正在庭內練劍,夜幕如墨,而那凌厲傲岸的劍光,一揮一振之間,卻似生生劈開了這沉鬱的夜色。
舉劍之下,曾經尖銳的戾氣已然消退,有的只是舉重若輕的氣勢,和磅礴若斯,森寒冷瞰的睥睨。
劍式越來越快,驟然間,一聲龍吟般的清厚劍鳴響起,下一刻,西門吹雪已反手收了劍,朝著這邊走來。
兩人一路低語談說,一同進了葉孤城房間。屋內,一大浴桶滾燙的熱水此時已正好變得溫度適中,正嫋嫋向上散著濛濛的霧氣,旁邊的擱架上,擺放著巾緇等物,和疊得整整齊齊的換洗衣裳。
西門吹雪徑自進了桶中沐浴。葉孤城脫去外袍,解開冠髻,上塌半靠在床頭,自枕邊拿起一本看了多半的《廣林拾遺》,藉著燈光慢慢翻閱。
此時夜色尚未深沉,月輝淡淡自窗外灑入,偌大的房間之中,只聞隱約的水聲,和紙張偶爾翻掀的沙沙響動。
這樣的寧靜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忽然被打破。
一道爽朗的大笑聲從外面傳來,伴著一個兩人都很熟悉的聲音響起:“葉孤城,剛才的酒席實在沒什麼意思,我讓猴精去摸上兩罈好酒,叫上西門吹雪,咱們自己喝來!”
話音未落,一條人影便推門而入,臉上,還兀自掛著大大的笑容。
……靜。
面上的笑仍然還在,卻已然僵住。陸小鳳瞪大眼睛,看著房裡的兩個人,閉上了剛剛還咧著笑的嘴巴。
床上的人僅著裡衣,手中拿了本書卷,正自翻閱,旁邊不遠處,屏風右側的浴桶內,坐著另一名男子,正面無表情地用一隻漆紋水瓠舀水衝去頭上的皂沫……
即使被不速之客夜間突然闖入,兩人也似乎沒有什麼表示,面無波瀾,神色沉穩,彷彿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樣。但對於陸小鳳來說,此刻他卻非常希望地上有個洞,可以讓自己馬上鑽進去……
其實見到葉孤城在床上看書沒什麼,見到西門吹雪沐浴也沒什麼,可是,現在他們是在同一間屋子裡做這些事,而且,貌似一副即將就寢的模樣……
……妨礙別人的姻緣,真的會被馬踢!
於是下一刻,陸小鳳便有如被針紮了一般,火燒屁股似的跳起來向門外衝去,與此同時,外面響起司空摘星的吵嚷:“陸小雞,你讓我去摸兩壇酒,自己倒先跑了,你……”
接下來的話好象被誰一下子掐斷在喉嚨裡。門外傳來含混不清的‘唔唔’聲,聽起來彷彿是被捂住了嘴,然後腳步聲疾速遠去,隨即隱約聽見風中送來司空摘星的怒罵:“陸小雞你發什麼瘋……”
……
熟悉的氣息靠近。也許是剛剛沐浴過的緣故,向來冷寒的身體,此時也似乎微微有了絲熱度。
葉孤城朝床內略略一動,讓出一塊地方,讓西門吹雪坐在塌沿,用一塊白色的棉巾擦去發上的水漬。
漆黑的髮絲散在後背。葉孤城合上書冊放回到枕邊,也不言語,從男人手中拿過棉巾,替他擦著溼漉漉的長髮。西門吹雪略斂了墨黑的眸,任由那修長有力的手指自發間穿過,仔細用布巾吸去裡面的水分。
“今日,有事?”葉孤城一邊手上不停,一邊淡淡問道。
西門吹雪並未直接回答,只道:“為何有此一問。”
葉孤城道:“你燻了香。”沐浴,薰香,齋戒,是西門吹雪在面對一些特定的事之前,所必做的功課。
西門吹雪聽罷,並沒有說話,直到葉孤城將他的頭髮擦得半乾,停下了手,才沉沉應了一聲,道:“方才自萬梅山莊,送來嚴修雩下的戰帖。”
葉孤城眉峰微揚:“太原嚴家少主。”他伸手放下床帳:“何時,何地。”
“三日後,距此四百里外,嶽塔山。”
葉孤城微一頷首,抬身到了床內,將外塌讓給了西門吹雪。兩人一時並不入睡,只並肩倚在床頭,靜靜說話。
直到燈油幾欲燒盡,西門吹雪發上已然完全乾得透了,葉孤城方躺下身,道:“睡罷。”
西門吹雪面上松融,亦且躺下,手臂自身後將男人攬住,下頜抵在他的頸窩上,低低道:“嗯,睡罷。”
葉孤城合上眼,右掌覆在對方攬在自己腰間的手上,微微一笑,握了握他修長的手指,左臂略抬,一道勁風便將桌上的燈熄了。
一百二十六。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
第二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