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而去,站在甲板之上,身後是一片淡淡的霧靄,海風吹過,白衣漫卷,猶如天邊菲薄的雲,最終消失在水天茫茫之處。在那一刻,他不知為何,就清楚地感覺到那一襲白衣似雪之下,冷如冰霜的寂寞……
如果,如果……
葉孤城側過頭,凝視著那人沉睡的顏容。
他是劍中的神,是獨步武林,傲視天下的男子,而神應是無所求,無所欲的,心已在九天之外,沒有人性的情感,包括寂寞。在常人的眼裡,這是一種無法理解的冰冷極至。
可他畢竟還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也有權利去享受人的快樂,人的幸福的人。的確,人生有很多煩惱和痛苦,美麗的東西總是一閃即逝,可生命之所以還值得去珍惜,就正是因為它有苦也有樂,有淚水,亦有歡笑。神的境界純淨而祥寧,但也同樣意味著永遠的孤獨和寂寞。也許相比之下,還是做一個人更幸福些罷,至少,總有一些短暫而幸福的瞬間,可以去享受,去體會……
葉孤城微微笑了笑。也許從未有人想過,西門吹雪臉上也可以有冰冷以外的情緒,那樣的冷,竟也能夠變成令人清楚感受到的溫暖……
而這一絲溫暖,讓人……讓人……
身旁的人忽輕微一動。隨即合著的雙目在下一瞬睜開,眼底,是寒亮的漆黑色。葉孤城略揚了揚眉:“醒了?”
淳厚低沉的男子聲線,帶了點慵然的平和,就這麼在身邊響起。西門吹雪略一低頭,就看到男人正在看著他,這個面容雍華純粹的男人唇角挑起一個薄薄的弧度,琥珀色的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在夕陽漫天迷醉的顏色中,黑髮如氳,蕭疏軒雋,清寒極絕。
男人仍是靠在軟墊上,劍眉修目,蕭睫豐唇。眼底有著沉靜而柔和的顏色,唇角又挑起了些許,於是西門吹雪就知道,他是在笑了。
“你既已醒,便也是時辰回去了。”男人的聲調清清冷冷,淡定而又和雅。西門吹雪看看天色,發現已是到了上藥的時間,便道:“也好。”說罷,從塌上起身,葉孤城亦下塌著了靴,兩人一同朝後苑去了。
進了門,一徑走入內房,葉孤城方在床沿坐下不久,就見西門吹雪拿了藥進來。他接過放在褥上,便伸手去解衣帶,除下外衫和中褂,又脫了褻衣,這才拿起一旁的玉瓶,揭開塞蓋,倒出一團略帶鵝黃色的清涼膏體,用一隻不大的瓷盤盛了。
西門吹雪眼見他用蘸了藥膏的軟布往還未完全長好的傷處擦抹,劍眉微皺,就知他是疼得緊了。能讓這個忍耐力極強的男子也微微蹙了眉頭,藥性之勁,可想而知。
待葉孤城將身前最後一道傷口塗好,西門吹雪已又拿了塊軟巾,沾上冰涼的藥膏,坐在了他身旁。葉孤城側過身,將脊背對著他,西門吹雪仔細看了一遍,見那些癒合處沒有裂開的跡象,這才拿起軟布朝上面落下。
飽蘸膏體的布巾方一接觸到傷口,那人便渾身幾不可察地一顫,隨即又靜默下來。西門吹雪看得分明,手上力道更輕了幾分,只求讓他略略減少些痛楚。雪色幾近透明的脊背上,淡紅的痕印稀疏布著,從半寸長短一直到尺許左右,約有七八條。看著這些傷處,西門吹雪的眼神有如冰稜般冷冽,而其中,又夾雜著淡淡的柔和。
感覺到身後那人的動作停留在一處,葉孤城略略開了口,道:“西門?”
身後悶悶‘嗯’了一聲,良久,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這些傷,還很疼?”
葉孤城怔了怔,沒想到他會問起這種事,但還是回道:“無妨……其實……”
他的話一下停在了唇邊。男人從身後抱住他,卻小心地只環了他的肩臂,沒有碰及傷處,下頜壓在他的肩上,就有清冽的氣息襲了上來。
“你無事……實在,很好……”那人低低地嘆息,然後,就是流淌著的沉默。
葉孤城閉了閉眼。一種洶湧而又靜默的情感緩緩從心頭升起,又漸漸擴散到全身,直到每一處角落……
許久,身後的西門吹雪聽見男人低緩的聲音響起,清清冷冷,又帶著絲淳厚的柔和……
——“沒事了,都已經,過去……”
一百一十二。 佳節
清油在雕花銅盞裡嫋嫋燃著,綿紗燈芯暈染出整座花廳昏黃的暖意。幾條長長的人影投在牆壁上,連同廳中所有的物品一起,被染上了淡黃色的光暈。
青年眉目清俊,穿著身月白錦衫,修長白皙的手指撥在弦上,就發出泠泠淙淙的音色。
曲彈得極好,但如果沒有人在和著音律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