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起身出了房門。
月色如水,風過竹林,瀟瀟有聲,帶來一縷淡淡竹香。
朝容居中,四下流水潺潺,木橋之下並無人造的支柱,而是以整棵的原木製成。橋下浮萍靜靜飄在水上,幾尾金色的鯉魚偶爾遊過,攪出道道波光,然後朝著周圍慢慢擴漾開去。
簷下掛著角燈,因此即便是夜晚,周圍也並不是完全昏暗著的。前方有一間居室,雕欄環繞,門前掛著草青色的紗簾,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雅香氣順著風,從屋子裡隱隱約約滲出來,遊散在空氣當中。葉孤城隨意坐在一處紅木雕花的欄杆上,清風吹過,酒意便有些上湧。他背靠著硃紅的漆柱,闔上眼,鼻中嗅著這一點嫋嫋浮動著的暗香,就漸漸有了些睡意。
孫秀青穿著一身翠綠煙紗羅裳,白玉的髮簪鬆鬆挽起烏絲,左鬢插著一枝珍珠釵,清麗而又淡雅。被褥已經鋪好,她走到窗前,伸手便要掩下簾屜,卻忽看見不遠處的一抹白影,靜靜坐在夜色當中。
“孤城……”
孫秀青從房中出來,慢慢走近男子,在他身後輕輕喚了一聲。
白衣男子靜止的身形動了動,然後微側過頭。他的神情疏散,微闔的眼緩緩開啟,目光好似海上浮雲一樣縹緲,如同深谷流水般冷清,百里淵潭,湖光泊影,月輝一般融入了濃濃的夜色……
他這樣看著她,眸光在一瞬間籠著酒後特有的惺忪和渺茫,然後在下一刻,恢復成了平日裡淡漠清冷的神色。孫秀青不知為何,在那一瞬只覺得他好似不在這塵囂之內,明明近在咫尺,觸手可即,卻彷彿離自己很遠很遠,遠得能讓兩人之間那短短的幾步距離,一點一滴地湮沒了柔和綺麗的燈火。
她的胸口忽然悶悶地疼痛,並不劇烈,可卻一絲一絲地纏繞起來,一直漫上心頭。她幾不可察地蹙了眉,用手在胸前壓了壓,然後輕輕道:“這麼晚了,你怎地不睡,卻坐在這裡?”
葉孤城從欄上轉過身,微一扯唇,淡淡道:“有些醉意,出來醒一醒酒。你去睡罷。”
孫秀青訝道:“你向來自己是不喝酒的,今日怎地……”
葉孤城應了一聲,振一振衣襬,站起身來。“方才西門吹雪至此,我與他飲了幾杯。”
身體幾乎一頓。心臟好象窒了一窒,隱隱約約地在裡面悶住。孫秀青垂了眼,低低道:“西門吹雪也來了江南?”
葉孤城微一點頭:“他與棲影閣謝青歡在此決鬥。”
孫秀青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低垂著眼眸,嗯了一聲,既而神色變得有些疲憊,道:“我累了,你也去睡罷。”
葉孤城雙手負在身後,道:“我送你回去。”
她低頭看著腳下的石臺,半晌,輕輕地道:“好。”
……“方才西門吹雪至此,我與他飲了幾杯……”
……“他與棲影閣謝青歡在此決鬥……”
……不,不是的。
她閉一閉眼,然後抬首看向身旁男子的側臉,腳步不知何時,變得沉重起來。濃濃的酒香從空氣中散開,月光下,通往居處的路明明只有幾十步,她卻忽然覺得很遠很遠……
……那個冷冽如冰的男子會來到這裡,真正的原因,是為了要見一個人罷……
八十八。 殤
兩人一路走到孫秀青房前,葉孤城挑起門口的紗縵,淡淡道:“夜露仍寒,莫忘了關窗。”
孫秀青‘嗯’了一聲,抬首道:“你也別在外面太久……”
葉孤城微點了下頭:“無事。”
他周身籠著清冽的酒香,朦朧月光下,依稀可見眼睫微闔,眉弓弛散。平日裡面孔峭拔雋毅,此時卻融緩了許多,豐厚的唇上,線條溫潤而松濡。
夜風吹來,幾絲鬢髮散落在沉凝如水的眉眼旁,寂寧,蒹靜,而又那麼的,恍若隔世。
孫秀青只覺心中,似有什麼纏纏繞繞地湧上來,然後緩緩地漫到四肢百骸。她好象有很多話想要對眼前人說,卻最終只輕輕道了一句:“不如,我給你泡杯濃茶,醒醒酒……”
面前的人負著手站在廊簷下,滿穹浩瀚星辰映在背後,將他全身鍍上一層薄薄銀輝。
“也好。”
屋內一具描金銅鼎放在窗前一張小几上,從裡面嫋嫋升出一股不知名的清淡甜香。
桌上掌著燈,夜色醇醇,燭淚積盞。
葉孤城跟在她身後進了門,坐在一張紫藤木矮春塌上,看著孫秀青手執竹扇,對著一隻黃銅內封泥小燒爐微搖,以便讓爐內的火燃得更旺些。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