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這一次,只有米拉迪在整個晚間為他盡主人之誼。她對他似乎顯得特別留心,問他從何處來,朋友都是什麼人,而且還問他是否考慮過要為紅衣主教效力。
眾所周知,達達尼昂縱然是一個二十歲的後生,但他非常謹慎;這時他回憶起有關米拉迪的種種懷疑。他對她大唱紅衣主教閣下的頌歌,對她說他倘若早就認識卡弗瓦先生而不是特雷維爾先生,他就不會錯過加入紅衣主教的守衛隊,而去參加國王的禁衛軍。
米拉迪不做作地一改談鋒,漫不經心地問起達達尼昂是否去過英格蘭。
達達尼昂回答說,為補充軍馬,特雷維爾先生曾派他去過一次英國,他還從英國帶回了四匹樣馬。
交談過程中,米拉迪兩三次緊抿嘴唇:她在和一個謹慎行事的加斯科尼人打交道呀。
在上一天的同一時刻,達達尼昂起身告辭。行至走廊,他又遇見了那漂亮的凱蒂,也就是那個小侍女。她帶著神秘的不令誤解的親切表情看著他。可是,達達尼昂一心想著女主人,壓根兒只注意她那裡發生的一切。
第三天和第四天,達達尼昂照例拜訪米拉迪,而米拉迪對他的接待也一次比一次更加殷勤。
而每一次,或是在前廳,或是在走廊,或是在樓梯,他都會碰上那個嬌小的侍女。
可是,我們已經說過,達達尼昂對那可憐的凱蒂一片痴情毫不在意。
全書 第三十二章 訴訟代理人家的一頓晚餐
其時,波託斯戰功赫赫的那場決鬥,並沒有使他忘記訴訟代理人妻子邀請他的那頓晚餐。第二天,將近下午一點鐘,他吩咐穆斯克東把他的衣服又刷了最後一遍,然後,邁著一個鴻運高照的人的步履,向熊瞎子街走去。
他的心在猛烈跳動,但這不像達達尼昂的那顆心,不是一顆年輕的對愛情急不可耐的心。不是的,而是一種更加實惠的物質興趣在驅動著他的血流,他終於就要跨進那條神秘的門檻,去攀登用科克納爾先生的一塊塊古老埃居堆砌起來的那條陌生的樓梯了。
事實上,他馬上就要看見一個大箱子了,那是他魂牽夢繞中想象過的箱子啊;這個箱子的形狀長而深,上面掛著大鐵鎖,閂著大插銷,固定在地面上;那是他常常聽人講過的大箱子,而現在,訴訟代理人太太那雙略顯乾瘦但仍不失風韻的手,就要在他羨慕的目光下將它開啟了。
再說,他是一個浪跡江湖的人,一個無財無產的人,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一個習慣於出沒小旅館、小酒吧、小飯店、鄉間小客棧的大兵,一個大部分時間勉強討個殘羹殘飯的美食家,馬上就要品嚐到家庭小灶了,馬上就要享受到愜意的內室生活了,馬上就要任憑別人溫馨的照顧了,這正如粗野的老兵們常說的,日子過得愈艱辛,對這些溫馨的照顧愈是喜歡呀。
以表兄弟的身份,每天去坐在豐盛的餐桌旁,去消除老訴訟代理人枯黃起褶的額上的皺紋;用最靈巧的作法,教給年輕小職員們玩紙牌擲骰子,去誆騙他們幾個錢;再向他們授課一小時,以收酬金的方法,將他們一個月的積蓄掙回來;
這一切太合波託斯的心意了。
這位火槍手回想起曾流傳過關於訴訟代理人的流言蜚語,並且從那時到現在,一直久傳不衰:什麼一毛不拔呀,什麼剋扣糧餉呀,什麼勒緊褲帶過日子呀,等等不一而足;不過,無論怎麼說,波託斯一直認為除了幾次不太適合時宜的過份節省的行徑外,他發現,訴訟代理人太太還是相當大方的。當然羅,對於一位訴訟代理人太太來說,理應如此,他希望遇上一家豪門大戶。
然而,走到門口,火槍手產生幾分懷疑,那外觀的佈置,根本不是接待外人的:惡臭漆黑的通道,照明很糟的樓梯,就連從鐵條縫漏進的幾束灰暗的光線,還是透過鄰家院落透來的;在二樓,有一扇低矮的門,上面訂滿了一根根大鐵釘,活象格朗·夏特萊堡①的正門——
①格朗·夏特萊堡是保護巴黎舊城出入口的城堡,始建於十二世紀,位於塞納河右岸北端,曾是巴黎皇家法院所在地。
波託斯用手指敲敲門;一位高個子辦事員前來開門;他蒼白的面龐,掩沒於一頭原始森林般的長髮之中。他帶著勉強的敬意向來者深鞠一躬;來者高大的身材表明膂力過人,一身軍服顯示出身行武,硃紅的嘴唇表明他慣於養生。
這位辦事員身後站著另一位較矮的辦事員,較矮的辦事員身後又站著另一位較高的辦事員,這第三位辦事員身後還站著一個十二歲的送信員。
一共是三個半辦事員;這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