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他心痛如蟻咬,額角不知不覺出了一層冷汗。
知道每到夜晚必會如此,慕晨軒顫抖著手拉開抽屜,看著抽屜裡靜靜的躺著的自己寫的書信,滿篇便只有一個心字
。原來情到濃時,盡是無語。輾轉自問,從什麼時候心迷失了,竟然不自知。直到生死一線,相思入骨,才明白自己情之所鍾。
他摩挲著已經乾涸的墨痕,心痛才逐漸安定。烏黑的墨跡絲絲滲入薄薄的宣紙,深刻而綿長,便如他的心意,一經書寫,無可更改,只能任墨香沉入心底,除非付之一炬,情了,心亦無存。
正自傷,耳邊聽得門輕響,慕晨軒以為是孫氏拿夜宵進來了,回頭卻見是陌生的訪客,身著藏青色的斗篷,摘下遮住顏面的風帽,才看清居然是皇上御駕親臨。
聖顏威儀天成,在長年位居人上、不怒自威的目光下,慕晨軒似乎又回到那漆黑不見天日的所在。恐懼象毒蛛絲在他的心中蔓延,臉上卻依然平靜:
“草民身體不便,恕不能給聖上行禮問安。”
他目光黑亮,被朦朧的月色鍍上了一層銀光,象兩顆熠熠放光的黑寶石一樣。皇上眯起了眼睛。
經過了地宮之中的地獄之刑,他的目光竟然還是這樣明亮奪目,要知道那是世間最殘酷的刑罰,她所見過的心志堅固之人也經不住那樣的幽閉的煎熬。她原本以為他即使不失去心性,也必變得膽怯瑟縮,沒想到見了她居然還能這麼鎮定如常。本是抱著試探之意,在留去之間猶豫,只一眼她又起了殺心。
“朕曾賜你毒酒,但是終是難免惻隱之心,留下你一條命,讓你脫胎換骨。如今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不吝讓你再選一回。過幾日朕會在宮中舉辦遊園會,京中的名門貴女、世家公子都會受邀參加。那天宮中會效民俗選出一名佔花郎,朕不妨告訴你,朕其實早選好了,若無意外就是你。朕會恩准你自選新娘,那些名門貴女,無論是否已經婚配,你都可以選,嫁過去你就是正君或者平夫。如果那樣的話,朕想聽聽你會選心兒嗎?”
皇上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慕晨軒的眼睛,他一直很平靜,即使聽到那個出人意料的皇恩浩蕩的主意之後,眼睛仍然幽深不見底。只是猛然聽到心兒兩個字的時候,眼睛波瀾初現,很快垂下了濃密的眼簾。
他沒有馬上回答,沉默了一下,嘴角微微上翹,帶著一抹苦笑:
“我已非完璧之身。”
“哦,你不打算選心兒嗎?”
“我可以誰也不選嗎?請聖上準我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居然還是一樣的回答。
看著慕晨軒淡然的樣子,皇上只覺的氣往上衝。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樣一種人,明明被你捏在手心裡,壓碎了,揉扁了,在心中他也決不彎腰?
恍惚間,皇上似乎看到煜君倔強的目光。
這樣的男子至情至性,只是留在身邊太累。倒不如宮中那些侍君們,見了她便是曲意奉承,乖巧聽話,玩物似的。雖也花樣繁多,不過目的都很簡單,不過爭寵二字。高興了寵寵他們,不高興了丟在一邊,那些人留在身邊反而輕鬆自在。
“你這是在和朕說話嗎?便是朕的駙馬,在朕的面前也要自稱一聲奴侍。”
“我不是皇上的駙馬。”
他抬起眼睛看著她,目光耀若寶石。眼中有難掩的恨意。
他的身心不過是帝王眼裡遊戲,口中的戲言。
他在故意激怒自己。誠如她所料,一雙廢腿便能讓他自己退卻。越是動了真情,反而好應付,根本不用她算計,他便自己落進圈套了。
皇上似乎看到一隻小動物在獵人的陷阱裡垂死掙扎。
“既然如此,遊園會你便不必再去了。”
皇上轉身,走到了門口,卻聽慕晨軒忽然叫她
“我想去一趟遊園會,請皇上恩准。”
皇上已走到離門口一步處。
“奴。。。奴侍懇請皇上。”
他淡色的唇輕顫,秋水樣的目光已是籠上了寒煙翠。
看著他握出清白指節的雙手,緊抿的唇角,皇上心中忍不住起了憐惜之意。心下恍然,他和宮中的侍君是不同。宮中的侍君們象是菟絲草,雖軟弱,卻攀附著,隨境遇屈伸。他卻如美玉一樣,看起來至堅,反而易碎。面對這份堅強中的脆弱,便是鐵石心腸也難免動容。
難怪心兒喜歡他,若是他真心對待心兒,留在心兒身邊何嘗不是幸事。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