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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有個一人來高的放煤的窩棚,就一頭躥了進去;飛機嗡嗡著一掠而過,整個窩棚都被航空彈打趴腰了、轟塌了,將他埋在了裡面。

等飛機掉回頭見沒了目標,就趾高氣揚地往林子裡一氣亂射,隨後就搖搖晃晃地飛走了。

大家又貓了半天,聽天上真沒動靜了這才跑出來,七手八腳地掀開窩棚,費了半天勁才把書裡乖挖出來,這兔子已然染黑了,還流了鼻血。

他晃著腦袋跳了起來,蹦著高往天上罵:“狗日的王八殼子!跟爺爺裝驢是不是!想踩死爺爺門都沒得有!”

他罵得很有氣魄,大家都懷疑他的腦袋被砸著了,老油醋盯著他後面的黑尾巴,喃喃著:“可惜了,可惜了,都黑了。”

扯火閃嘖嘖著說:“你個死腦殼,人家驢兒都把你踩進坑裡埋了,摳都摳不出來,還在那冒什麼憨水。”

書裡乖哭了,不是因為被敵機追著打,而是自己實在太髒了。

“狗日的……”

兄弟們瞧他那慘樣也不好意思笑了。這時老宋推開眾人走過來,問:“咋樣了?傷著人沒啊?”

書裡乖搖著手說沒得事,但還是哭,老宋就哎呀哎呀地勸他,像扶個大姑娘似的扶他起來,然後對大家說認識認識新來的四個新兵。

原來這四個新兵蛋子是從新義州調來的,一個朝鮮南浦人,三個天津人,統一拿著波波沙41式,看得扯火閃眼睛裡直冒火。

不論何種膚色,皆是死人(2)

湛江來在後面看他擠眉弄眼的,就瞪著眼讓他那張開的嘴巴閉上,還好書裡乖自己狼狽得很,若不然早就開咧咧了。

那個南浦人說著一口標準的中國話,說道:“我叫崔智京,朝鮮人民軍預備隊的,現在是三十八軍一一三師三三八團直屬偵……”

老宋笑眯眯地打斷他的話,說:“好哩好哩,不用說得那麼詳細,偵察連不興說這個。”然後拍著他的肩頭,對大家說:“人家可是在蘇聯老大哥那裡念過書的,大家要向革命同志學習嘛,學無先後,達者為先,大家要……”

“好哩好哩!”大家如先前一樣也打斷了他的話。

後來那三個天津兵也道了家門,腔子裡操著純正的天津方言,對這些餓著癟肚子的老兵而言,他們就是一根根哧著酥油的大麻花。

不過還真別說,人家的見面禮還真是大麻花,每人都能分到一截,扯火閃立馬就沒意見了,沒多久就和人家打成了一片。

湛江來對老宋說,這四挺41可頂得上一個班的火力了,現在他們頂多算個加強排,所以把全連縮編為四個加強班,他和老宋各帶一支,剩下是磨盤的機槍班和田大炮的迫擊炮班。湛江來帶著崔智京,三個天津兵拆開來一班一個,要不然新兵一聽炮響,非懵在一起不可。

老宋沒吱聲,他對臨時縮編沒意見,團裡沒把他們連建制撤了或許還會給他們補上,不過他的詩意告訴他,這事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所以他的心又疼了。

中午剛過,全連把橋頭堡裡能吃的都吃了,能帶的都帶了,開始向軍隅裡方向穿插。有了朝鮮人在,他們不怕走山道穿林子,佛爺和磨盤一鑽林子就興奮莫名,那和他們在東北荒山林子裡打小日本的經歷脫不開干係,不過那時候可真是窮狠了,哪像現在有槍有炮乾糧還算夠。

同樣,湛江來在東北林子裡也熬過,如今一樣的天寒地凍,反而卻倍感親切。老宋看他那雙狼眼睛在冒著興奮的精光,就知道這頭野獸又激動了。

他辛苦地趕上湛江來,問:“俺一直不明白個事,你得告訴俺。”

“啥事?”

“你那個紅皮日記,到底記的啥?”

“還能啥,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唄。”

“你扯淡,那八個字能寫半本?跟俺說說,這些年走了那麼多弟兄,你是不是心裡也不得勁?說說嘛。”

“沒啥說的。”

“怎麼會沒啥說的!當初俺調到你們團,是握著你們團政委的手看他死的,他說……”

湛江來站下了,他瞪著眼睛有點怕人;老宋愣了,每次提到當年那個政委他就是這個樣子,湛江來讓隊伍接著走,低聲對老宋說:“宋爺,以後您能不能不再提他了?你犯不著總拿他的事唬我吧?我知道你在提醒我什麼,打仗總歸是要死人的,我沒求他用身子掩護我防炮彈,老子再給你說一次,我這條命會還,還給每個人!”

老宋張著嘴巴,好半天才嘆了口氣,推開他喃喃道:“你一條爛命,能還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