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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到有一天,自己可以站在那個人面前,不帶著自卑,也不必逃避,只是笑著,或哭著,說一句好久不見,或者默然不語。

我暫時去了一家大排檔工作,下午幫老闆娘擇菜和串羊肉串,晚上就去負責端盤子。老闆娘是個心眼很小的暴脾氣女人,在擇菜的時候,有些菜確實爛到沒法去吃,我如果把這些菜扔掉就會立刻得到一份訓斥或挖苦,我低聲下氣只能連聲說對不起,因為這是我目前僅有的工作,而那些肉串,用的根本不是羊肉,不過是串好以後刷上幾層羊油罷了。晚上客人付錢的時候,她一分錢都不願意退讓,有一次兩位客人一共花了77元,客人說就75元吧,老闆娘橫眉冷對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說什麼也不願意優惠這兩塊錢,為此客人還和老闆娘大吵一架,驚動了警察。至於住的地方,我在一所教師公寓裡租到一個地下室,平時就住那。地下室潮溼陰暗,面板過敏發紅是常有的事,時不時竄出幾隻肥碩的老鼠,而蜘蛛網到處都有,窗戶用發黃的報紙糊著,陽光照不進來,牆角有煤炭留下的汙漬,唯一令人欣慰的就是地下室冬暖夏涼。

思念像是窗外的野草,日子溜過,野草已經和我一般高了。當我忍不住的時候,我會戴上帽子墨鏡和口罩,回到小廣場,踏在銀杏的落葉上,走在細雪的飄搖裡。小亮現在也經常在那,漫無目的地走,像是在流浪。我不敢見他,我總是躲在樹後遠遠地、靜悄悄地望著他。每多見一次,心就會劇烈地抽搐一次,可明知如此,我還是忍不住儘可能多看他幾眼,如娥撲火,至死方休。在一個雪花把一切都葬送的日子裡,我從廣場一直跟著他,過了一個又一個紅綠燈,走過一條又一條街,我跟著他來到我們最初見面的地點——那個超市。我多麼想告訴他,我就在這裡,我沒有遠走,可我沒有勇氣,這就好像是近鄉情怯,尤其是自己落寞潦倒的時候。繞過幾個專櫃,我走到他對面,心緊張到像被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握住,我感覺自己快要站不穩,喉嚨乾燥。小亮憔悴許多,無精打采,走路也不抬頭,我們撞在了一起。我的東西散落一地。他說著對不起,幫我撿東西。他把商品放到我懷裡,自始至終不曾抬頭。他走了,從我身邊擦肩而過。超市裡放著《眉間雪》。我待在原地,說不準是慶幸還是難過。他在我身後越走越遠,腳步聲漸漸聽不見了。廣播裡的《眉間雪》正放著:

江湖的盡頭

是否只剩孤獨

都怪我玲瓏心思執念太過

以塵網自縛

在大排檔的工作非常糟心,喝醉酒的男人總不安分,我制止他們卻還要被老闆娘奚落,似乎一個端盤子的女服員就天生該被客人騷擾而不能反抗似的。似乎在老闆娘的眼裡,我們這些人,為了錢,是可以什麼都做的。再加上對小亮的思念總是像繩子一樣束縛著我,我整夜整夜地失眠,閉上眼,就彷彿可以聽見他那些並不高明的貧嘴和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彷彿可以聞到他做的那些難吃到要死的土豆絲或者西紅柿炒雞蛋。我決定去北京了。我知道北京房價貴,可北京畢竟是首都,那裡的機會應該多一些。

坐了整整12個小時的硬座,我孤身一人到了北京。剛來的那天,我裹著棉襖睡在地安門旁邊的公園的長凳上,雖然又是初春,但晚上的寒風依舊刺骨。後來因為公園裡還有其他無家可歸的人,我覺得不安全,就乾脆去網咖包夜,網咖裡煙氣繚繞,而我已經戒菸好久了,所以這煙味讓我很不好受,晚上蜷在椅子裡也只是勉強睡著而已。在北京流浪了幾天,沒錢洗澡,蓬頭垢面,肚子一直在奏著交響樂,腳後跟像是灌了鉛一樣重。

後來在一個四合院租到一個10平米左右的一個小隔間,小到僅能放下一張床。這個小小的四合院有許多大房間,每個大房間又被分割成無數小隔間,裡面住著從天南地北過來的各種各樣的人。四合院破舊衰敗,隨時都要分崩離析,像一個立起來的紙質的木箱子,似乎經不起任何的風雨,實際上,它已經經過了太多的風雨,院子一角被雨水打磨得光滑的大理石就是見證,還有院子中央那顆兩人懷抱粗的大槐樹。晚飯後,許多人便坐在那聊天,操著各種方言,嘰嘰喳喳,煙鬼們這時候總會點著嗆鼻的劣質煙大口大口吸著,婦女們袒胸露乳喂懷裡的嬰兒,周圍亂跑著一群孩子,因為跑得太快而經常跌倒,吃了一嘴的泥。我不喜歡加入他們,可能因為我還太年輕,在他們中間實在是有代溝。我喜歡倚著門框,望著遠處的落日,一點一點下降,最後被高樓擋住再也看不見,只留下昏黃或暗紅的餘暉漸漸融入夜的領地。

在這個小小的四合院裡,離群索居的還有這樣一些人,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