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肚肺裡窩著一團氣,偏偏這團氣裡又有雙柔軟靈巧的小手撓了撓自己,令人有種似賤非賤似爽非爽的樂趣。
一時別無他法,只得沉著臉道:“那日我跟你說過,南柯山一寨七柱,其中糧臺主管山寨的錢糧文牘,你可還記得?”
穆子石悠然道:“只要祝大先生肯教,子石敢不從命?”
哥舒夜破濃眉一軒,只覺他這份揣摩人心的聰明勁兒著實有點可驚可怖:“你怎知我有此打算?”
穆子石習慣性的垂著眼睫,道:“糧臺經手的俱是錢糧要事,更頗有瑣碎精細之處,祝大先生年老體衰,確實該尋個新的糧臺慢慢接手了。”
哥舒夜破道:“糧臺在南柯山地位崇高,僅次於我、師爺與水香,你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坐上這山寨的第四把交椅?”
穆子石輕笑道:“就憑除我之外,貴寨別無人選。”
“祝大先生好歹是個正經下過場的秀才,雖上了山,到底瞧不起粗人,要跟他學,必須得有些底子,否則梭子爺那樣的一去,不出三日,大先生就要氣成死先生了,此其一也。”
“祝大先生為人似乎不太和善,說句心胸狹窄亦不為過,平白來個糧臺繼任者,他多半不願意傾囊教導,且會諸多藏私為難,所以這個人選要聰明機靈,不教亦能旁敲側擊的偷師自成,此其二也。”
哥舒夜破道:“還有麼?”
穆子石喝了口茶,道:“有一有二必有三,只不過大當家不說,這其三我哪能猜著?”
哥舒夜破笑道:“你是個機靈鬼,不妨猜猜。”
穆子石道:“不猜。”
想到要當祝大先生的徒兒,難免要下跪叩首,心中頗有幾分悻悻然,低聲喃喃道:“只得權當七月十五拜祭孤魂野鬼了。”
哥舒夜破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很覺得好笑,卻板著臉道:“明天我親自帶你過去,任由祝大先生驅使……既徒且僕,你可做得來?”
穆子石點了點頭:“沒有什麼事是我做不來的。”
糧臺是寨中第四把交椅,又執掌銀錢用度,因此祝大先生所居之地也與眾不同,一方院落中書房兩間,均明亮闊大,又有臥房四間茶水屋一間,另有小崽子數人做些粗重雜活兼巡視安全。
對祝大先生,穆子石只是耳聞不曾目睹,此刻一照面不由得苦笑,這位大先生模樣好比整條的苦瓜裡塞滿酸菜,一雙眼熬夜做賬被油燈燻壞了,迎風不停流淚,見了自己連眼皮都不多動一下,只躬身道:“見過大當家。”
哥舒夜破道:“不必多禮,先生在寨中二十餘年,有功勞亦有苦勞,我此次過來,是給先生送個僮兒服侍起居,若先生不嫌愚鈍,指點他一二,倒也能幫著分擔些許瑣碎小事。”
說罷喚道:“過來,拜見糧臺先生。”
穆子石笑了笑,雙膝跪倒,毫不含糊地叩首:“先生在上,穆子石給您磕頭。”
祝大先生揉了揉眼睛,冷冰冰地答道:“少禮。”
這老兒竟當著哥舒夜破的面給自己甩冷臉子,穆子石卻不惱火,反而著實放下了心,起身打量著這間屋子。
祝大先生頭上戴的方巾身上穿的儒衫不甚潔淨,屋裡書卷桌椅案頭筆墨紙硯卻整齊清爽,書架上經史子集齊備,有套歸套有板夾板,但佈置擺放間別無一絲靈性妙思,只中規中矩闆闆正正而已。
至於牆上掛著的屏條,卻是永熙年間禮部尚書申夢佳的手筆,穆子石不禁為之動容:“儒雅定閒,寬展舒和,當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字!”
哥舒夜破道:“大先生是雅士,南柯山亦常為他借取些字畫補壁增色。”
穆子石笑道:“借取?”
哥舒夜破濃眉一揚,並無愧色:“既是盛世,自然多有慷慨割愛之人。”
穆子石並非官差衙役,不能抖開鐵鏈嘩啦嘎嘣地給他鎖上,只得忍氣低頭,心中暗罵這廝正是天生的山賊,作惡都這般凜然不可侵犯。
祝大先生沉吟片刻,突然發問:“你可識字?”
穆子石尚未開口,哥舒夜破已笑道:“子石一筆館閣體,未必輸給積年的秀才舉人。”
祝大先生臉色更陰了:“可會理賬?”
穆子石道:“會一點。”
“可通算術?”
“也會一點。”
祝大先生冷笑一聲:“既然都會,老朽還能指點你什麼?”
哥舒夜破含笑旁觀,道:“大先生年歲大了,子石伶俐得很,伺候你還不好?”
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