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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里昂大而化之地跟四個人打招呼:Hi。

三個人都回了禮:Hi。

只有掮客卻悶下頭,呷了一口瑪格麗塔。他臉埋下去時眼並不閒著,盯著里昂和我握著的手。等他嚥下那細長的一口瑪格麗塔,他臉上有了譏笑的陰影:他明白了我特別想明白的——我和里昂兩隻手相握的意義。

媽的里昂,要麼四百塊,要麼命一條。想好了來告訴我。掮客說。

你好好看看,里昂說,這女人的命不是她自個兒的。懂沒懂?

你是說,她是你的?

沒錯,是我的。

在你拿出四百塊錢之前,她是我的。掮容看看我,他的不懷好意一點兒也不想瞞誰。

你要把她怎樣?

別付那四百塊,你很快就知道我要把她怎樣。

里昂又站在那裡盯了他幾秒鐘,拉著我便走。我完全不知道該對里昂的所說所為怎樣反應。

我們剛走出咖啡館,掮客追上來。

里昂說:不是沒商量嗎?

是沒商量。除非你出四百塊,或者兩千毫升的血。

里昂想了一會兒,說:你什麼時候要血?

下禮拜一,我一個客戶要做手術,需要準備兩千毫升的血。她信不過醫院血庫的血。換了我,我也信不過。這年頭。

她什麼血型。

O型。媽的,要是其它血型我用著你嗎?這老巫婆六十九歲,得了乳腺癌,已經晚期了,所以下週一必須手術。一下子我哪兒去給她找活血庫?還要三十歲以下的活血庫。我湊到現在才湊到七百毫升。

里昂說:老巫婆嫌三十歲以上的血有膽固醇?

掮客說:你出個一千毫升該沒問題。

我馬上拉緊里昂說:我可以想辦法湊四百塊給他!

掮客不理我,直瞪著里昂。

我又說:不就四百嗎?!

捐客對著我把一個慘白的巴掌攤開:那就拿來——今晚就要。我拿了錢馬上去訂另外一個小子的血。

明天一早給你,行不行?我問掮客,眼裡輕度地有了媚態。

明天是禮拜六,我不上班。掮客說,我禮拜天要上教堂。他不吃我這不實惠的媚態。

里昂這時掏出煙盒,自己點了一根。掮客向一邊躲了躲,他什麼劣跡都有,除了抽菸。

里昂說:一千毫升也不止四百啊。

掮客說:我可以找你錢。

里昂你別發瘋——一千毫升的血出去,你不癟了?!我說。我轉臉對掮客,一個兵痞笑容在我臉上泛起。這個笑我很少用。翰尼格教授吃我豆腐時,我用了一回,效果相當不錯。我說:你裝什麼蒜哪——你上教堂?就算你上教堂也不需要花一整天吧?禮拜天,我肯定湊齊四百塊。

他振振有詞:禮拜天是我的神聖日,我絕對不幹這類勾當。要付四百塊你現在就付。

里昂說:這樣吧,我出五百毫升的血,你也不必找錢給我。

那我還得再去找個五百毫升。你知道的,人越多,血越雜,保險係數就越低。所以老巫婆才要我找熟人啊!不知底細的人的血,老巫婆寧可不要。

我負責去找一個熟人。

你那群熟人除了你沒一個乾淨。不是皰疹就是淋病。

你他媽的反正要給他驗血,淋病皰疹又不是查不出來。你不要就拉倒!

有些病在潛伏期驗不出來!

里昂的手把我一扯,說:實話告訴你,是病我都得過。他對我說:我們走,讓他好好想去。

我們走了十多步,掮客才悟過來似的,喊道:唉,還沒談完呢,你們上哪兒去?……

里昂迴轉身,說:回去取槍去——萬一咱們談崩了雙方都得有準備。

他脊樑領路,倒退著邁步,一條胳膊不很認真地擋著我,似乎掮客真拿我當靶子似的。他這天沒梳馬尾辮,濃密的長髮給風吹成一面黑旗。

我說:里昂,你跟他說的那句話是認真的嗎?

哪句話?他問。

我想他明白我指的是哪句話。他眉毛輕微扭曲,他在不情願進入某種處境時,眉毛就會出來這個形狀。他不願我把他推入一個處境,在其中他必須去對自己一些話負責,去為那些話點題。

哪句話?他追問。

這回是我在迴避。我放棄地微微一笑。像他的音樂那樣抽象地一笑。

是我對他說的“她的那條命”是我的——你是指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