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留意。’你母親又望向窗外,口中催道:‘你這就去一趟吧,我剛從那邊過來,屋裡還要收拾收拾。”
你父親跟你師姑從小一塊長大,不啻同胞手足;而跟你母親,更是始終恩愛異常。當下想也沒想,便接過手帕,非常坦然地走了出來。到了你師姑室外,口中喊道:‘皓珠,你出來一下。’你師姑應聲走出,你父親將手帕送上道:‘是你的麼?’你師姑一怔,道:‘是呀!’跟著忙問道:‘你在哪兒撿到的?’你父親搖頭道:‘不是我。’你師姑忙又道:
‘誰?’你父親道:‘你嫂嫂。”
你師姑哦了一聲,又道:‘嫂嫂又是哪兒撿來的呢?’你父親道:‘這個我倒沒有問—
—’跟著反問道:‘你在什麼地方丟了的呢?’你師姑想了一下,搖搖頭,有點茫然地道:
‘想不起來了,以前因為嫂嫂不喜歡這種顏色,所以一直沒用。我只記得昨天正好乾淨的用完了,只剩這麼一條,才拿了出來。至於什麼時候哦,對了!一定是昨夜當我們在假山背後’說到這裡,鳳目一亮,忽然指著遠處沉喝道:‘那邊是誰?”
你父親迅速回頭,並無所見,皺眉道:‘珠妹,你怎麼啦?’你師姑道:‘我看見那排盆菊後面好像有條人影閃了一下。’你父親失笑道:‘酒大概還沒醒吧?’你師姑拍拍前額,蹙眉搖頭道:“不,你不知道,這兩天來,我老是恍恍惚惚地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你父親聞言失驚道:‘珠妹這話怎說?’你師姑戚眉道:‘就說今兒早上吧,嫂嫂來我這兒,說要向我借本書消遣消遣。我說:什麼書?她說是《會真記》。我說:我怎會有那種書?她笑著向案頭一指道:你沒有?那是什麼?’你父親笑道:‘《會真記》?怪不得她不讓我看!”
你師姑煩惱地道:‘真不知嫂嫂會怎麼想’你父親笑道:‘《會真記》出自唐代才子手筆,他的一百卷《元氏長慶集》傳誦千古,為什麼《會真記》就看不得?’你師姑嗔道:‘誰說《會真記》看不得?’你父親怔道:‘那麼你說’你師姑恨恨地道:‘我說?我說我沒有在嫂嫂面前說過謊!’你父親不由得奇怪道:‘什麼?你真的不知你自己有部《會真記》?’你師姑微慍道:‘自己沒有的東西,從何知道起?”
你父親想了想抬頭道:‘可能是哪個丫頭自外間帶進來,一時疏忽,忘在你案頭上也未可知。’你師姑恨恨地道:‘一旦查出來,非打她個半死不可!’你父親暗道一聲罪過,忙道:‘珠妹,使不得!你如挾怒查問,還有誰敢承認?難不成你要把她們一個個都打死?而且你若那樣做了,無異乎是由我挑撥。珠妹,看在我面上,算了吧!橫豎小事一樁,你嫂嫂又不是那種人,回去我替你分辯一下也就是了。”
你父親先去恩師處問了安好,然後回到後宅。進門一笑,正待開口為你師姑解釋惜書誤會,以及昨夜師兄妹被人愚弄的經過時,你母親已先搖手含笑阻止道:‘不必說了,知道啦’你父親暗討:‘難道珠妹先說了麼?’至於借書一段,根本沒有解釋的價值,說不說都無所謂。他這樣一想,也就笑了一笑,沒有再說些什麼。以後幾天,相安無事,日子仍像往常一樣平靜。
俗語說:‘真金不怕火。’又說:‘日久見人心。’這種平靜的日子假如維持得稍微長久一些,事情有可能會滅於無形,也不一定。可是,非常不幸的,約於半個月後,無憂老人突然道成仙去。無憂老人比你師祖天仇老人小三歲,卻比你師祖晚死三年。二老去世時,均是一百歲整。雙奇各活一百年,而且都能自知死期,在武林史上說,前既無古人,後繼之來者,恐怕也將稀如鳳毛麟角了!雖然老人的年齡已登壽極,但在你師姑來說,巨喪突降,刺激仍是夠大的。古人云:‘長兄若父’。現在,她惟一依賴的男人,便剩下你父親了。處喪期中,於情於理,你父親自不免費盡苦心,百般安慰於她。本是親情之常,若在往日,你母親自能泰然處之,視為理所當然。可是,現在情形有點不同。陰謀者的毒泉,早在二者之間衝出一條鴻溝,只是你母親理智的堤防特別堅固,一直在阻抑著,沒讓它提前氾濫罷了。
那是一個初冬的黃昏,你師姑以及你父母三人,共同徘徊於阻天峰頂。頂著如輪紅日,三人各俱愁腸,是以一片默然。片刻之後,你母親忽然道:‘品修,我忘了寶寶’一面說,一面匆匆下峰,同時回頭向上喊道:‘你們回來時,可別忘了替寶寶挖點肥山芋回來磨粉啊!’你師姑正隱入沉思,沒在意。你父親覺得事雖突然,但以前也並非沒有過這種情形,所以便點點頭,任你母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