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扭絞剛剛擦臉的溼紙巾,何岱嵐雖然努力想要保持平靜,卻忍不住說出了內心深處最擔心的事:“小開死掉以後,我好幾次問他要不要再買只狗,他只是笑一笑,也不回答。李宗睿要轉學前,聽說有回學校考期末考。我偷偷問他有沒有跟李宗睿見面、說個再見,他也是那樣笑笑的,一個字都不說。”
回想期末考那幾天,全校都籠罩在備戰狀態中,何況李宗睿和何孟聲兩人又都被導師跟生輔組教官嚴格監控中,項名海在想,他們分別之前,應該都沒有任何當面道別的機會。
就算身為必須嚴格維護、貫徹校規的訓導主任,項名海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有時會想,是不是我做錯了?像你說的,不該跟李宗睿他爸這樣硬碰硬。要不然,李宗睿現在搞不好還在正理;孟聲也不會像這樣,變成一個自閉兒。”
眼看她愈講愈誇張,項名海知道該做點什麼了。
他伸手過去,按了按她纖細的肩,沉穩但有力地阻止她繼續胡思亂想:“事情已經過去,不要再多想。他們都還年輕,升高三之後本來就應該專心讀書,這是一件好事。何況,你再多想也沒有用,已經發生的都發生了。”
他的手好溫暖。按在她肩際,帶著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
在這車內雖有冷氣,外面卻攝氏三十度的暑夜裡……
他的手……
“我知道,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低聲說。隨即揚起臉,大眼睛裡帶著一絲調皮的光芒,斜斜看他:“不過我剛剛發現一件事。”
“什麼?”
“你的手很熱。”她還伸手摸了一下按在她肩頭的大掌,一本正經地說:“我知道為什麼。因為你穿太多了。”
“我穿太多?”項名海兩道濃眉開始皺起來,他趁著紅燈轉過去盯著她:“這什麼意思?”
“就是……你居然還穿得住長袖襯衫!去學校還穿整套西裝!領帶也照打!你穿這樣怎麼不會熱啊?”她指著後座掛著、一點皺紋都沒有的西裝外套,大呼吃不消:“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雖然是冬天,可是我就在想……”
“想什麼?”
沒想到剛剛還大聲指控著的何岱嵐,被這麼一問,突然沒了聲音。乾乾淨淨的臉蛋開始泛起可疑的淡淡紅暈。
“你那時候想到什麼?”項名海認真追問著,他仔細回想:“你問過我會不會覺得透不過氣。是這個嗎?”
看他濃眉微蹙,一本正經的模樣,何岱嵐又想笑了。
她漸漸能體會,孟聲喜歡上李宗睿,還說李宗睿好象愛犬小開的心情。
那是一種極單純的愛悅。
看到他,就開心;想到他,就有忍都忍不住的笑意湧上。
孟聲喜歡上的,剛好就是李宗睿。
而她喜歡上的,剛好就是……一個好正經好嚴肅、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輕鬆氣氛、不幽默也不多話,卻總是能讓她笑的男人。
“真不可思議。”她喃喃地說。
“什麼不可思議?”那個人還在問,好象在追問什麼國家大事似的。
甜甜笑意已經滿溢,從眼角眉梢流洩,她轉頭面向窗外,小手摀住已經快要笑出聲的嘴,她從車窗的倒影上,看到自己忍著笑的模樣,和身後男人一臉不解,頻頻斜睨她的困惑神態。
怎麼辦?她怎麼能告訴他,從第一次看到他,心裡就在想……
不行!不能說!
秋天在各級學校開學之際來臨,然後,大大小小的活動、考試、會議又重新回到生活中。日子在一天一天雖像例行公事,卻也偶有突發狀況的流動中,慢慢地,往前推進。
項名海在十月初,把何孟聲找來訓導處。這是何孟聲在班聯會卸任,李宗睿轉學之後,第一次被訓導主任召見。
“我跟教務主任商量過了,如果你能擔任畢業專刊和紀念冊的主編,跟校刊社合作把這兩樣東西做好的話,我們把你的小過消掉。”項名海看著面前清瘦卻飄逸、白皙斯文的學生,緩緩說。
何孟聲微低著頭,沒有答腔。
“教務主任來找我,他說依你的成績,可以申請推薦到更好的學校。”項名海翻了翻面前的申請書:“他想應該是因為你上學期操行成績的關係,所以你選了遠在高雄的這所……”
“項主任,不是。”何孟聲終於開口。他抬起頭,那雙線條優美的眼眸,閃爍著似曾相識的光芒。他清清楚楚地說:“我就是要申請這所學校。”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