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吉指揮著丫頭小廝把舊地毯捲起來,命拿到外面拾掇乾淨了再收,又命人仔細擦了一遍書房的地板,晾乾了才把新的氈子鋪上去。
這早就看慣的書房突然明亮了許多,空氣中好似跳動著青草的芬芳,四阿哥心情一鬆,見桌上有一封戴鐸的信,順手開啟看了,鋪開紙筆寫回信。
何吉送了杯茶進來,看看沒什麼缺少的,輕輕地退了出去。
四阿哥寫寫停停,想到什麼,眉頭蹙了起來,像是十分苦惱,一轉眼望見那塊新地毯,心中蕩過一陣暖流,忍不住輕輕地下了炕,穿著襪子踩上柔軟的羊毛,慢慢坐了下去,用手去摸那些花朵。感覺好像回到那年的塞外,她就坐在那邊,兩手抱膝,頑皮地唱著:“你說,我象雲,捉摸不定,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他嘴角輕翹。誰又懂誰的心呢?有時,連自己的心也未必全明白吧。雲兒要的是自在,能自在就好。地上的人抬起頭,能看見自在的雲,就好。幸虧,她早早地走了。若不然,這些年這些事,她豈能自在?弄不好,由她身上還要生出些是非。
想到皇阿瑪,想到十三弟,想到老八老九,想到太子,想到佟家,心情又開始沉重。好在,她不必受這些!
迎出來的是八福晉,一身素服,眼角微含輕愁,卻是滿面堆笑,打趣道:“十四弟莫不是又謀算我們窖裡那些葡萄酒來了?”
“八嫂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十四阿哥笑著晃了晃手中的大肚子木桶:“我帶了新鮮東西來,讓八哥八嫂也嚐嚐。八哥在家麼?”
“在。正收拾東西呢。”皇上按例往熱河避暑,點了八阿哥隨行。這在幾年前不算什麼,可經過“百官舉薦太子”那場風波,胤禩從雲端跌至泥裡,簡直成了皇上的眼中釘,幾乎絕了父子之情,屢次貶低打擊。額娘抑鬱而亡,胤禩傷痛過度,心灰意懶,幾成廢人。皇上大概也覺得先前言語傷人太過絕情,對胤禩的態度慢慢平和下來,雖不像從前那般重用,卻連著兩年,每次出行都點他隨扈。如今太子再次被廢,多半無望翻身,朝局似乎也安靜下來。她只希望皇上對額娘尚餘一兩分情義,念及胤禩過去的功勞苦勞,口下手下留情,胤禩也圓通機靈一些,在皇上面前做個乖覺孝子富貴閒人,太太平平地過日子。
八福晉陪著十四阿哥往內進走,那邊八阿哥得報已經迎了出來。
“不如到花廳說話,也涼快些。”八福晉提議道:“十四弟帶來的可是酒麼?我讓人備幾個下酒菜吧。”
知道八阿哥原不好杯中物,加上為良妃守制中,十四阿哥忙說:“名兒雖然帶個酒字,實在算不得酒,毫不辛辣,喝起來和水差不多。倒是煩勞八嫂叫人拿些冰來鎮著。”
稍頃幾樣小菜擺上桌,十四阿哥叫取白瓷碗來,一邊笑道:“喝這玩意兒,該用一種大肚子木頭杯子。我讓人去弄了,還沒弄好。八哥八嫂先將就將就。”
聽十四阿哥這般囉嗦講究,又神神秘秘,八福晉約摸地猜到這東西的來路,忍不住悄悄瞟了丈夫一眼,只見他神情淡定,彷彿一無所覺,又像是瞭然於胸。
十四阿哥開啟酒桶下方的木塞,倒出三碗棕黃色微微發泡的清澈液體,勸道:“來,來,八哥八嫂嚐嚐。這東西的味兒不同一般,一開始喝不慣,多喝上幾口才能品出其中滋味。”
八福晉聞了聞,小小飲了一口,笑道:“有點澀,聞著倒還香。像是糧食釀的,又有些不像。”
八阿哥慢慢地喝下一口,接著又是一口,不多時竟喝光了一碗,發覺他倆人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輕輕一笑:“味兒是有些古怪,仔細品品,倒也有點意思。”
“到底不愧是八哥——”十四阿哥一拍桌子,差點忘情,想起八福晉就坐在一旁,笑道:“八嫂知覺過人,小弟佩服!這酒是用大麥釀的,卻又不用麥粒,而是先讓大麥發芽,麥芽去根晾乾……”
八福晉笑道:“原來是麥芽酒,好心思!可聽著就夠磨人的!”
“麥芽釀的酒,名兒卻叫啤酒,據說從波斯往西,從皇帝到老百姓喝了幾千年了。”說到這裡已經露了底,十四阿哥也就索性大方說出那個名字:“聽說,在歐羅巴一個叫德意志的地方,這東西極是平常,不值錢,販夫走卒天天喝。楚言沒找到竅門,費不少力氣才釀出幾桶,還象那麼回事,只弄不出那特有的苦味。偏她自己不好這口,說以後不弄了,送了兩桶過來給我和十三哥嚐嚐新鮮。我倒喜歡,有心叫她每年送個幾桶過來。八哥八嫂若是喜歡,我就下死勁攛掇去。”
八阿哥八福晉都笑起來。這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