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聽從指導他的人們的擺佈。
還不到兩分鐘,瓦西里公爵便穿著那件佩戴有三枚星徽的長衣,高高地仰著頭,傲慢地走進房裡來。從清早起他似乎顯得有點消瘦,當他向房裡環顧,瞧見皮埃爾時,他的兩眼比平常瞪得更大了。他向皮埃爾面前走去,一把握住他的手(過去他從未握過他的手),並且向下曳了曳,好像想測試一下,這隻手臂的力氣大不大。
“Courage,courage,monamiIlademandéàvousvoir,C’estbien……”①他於是要走了。
但是皮埃爾認為,問一問是有必要的。
“身體可好麼……”他躊躇起來,不知道把行將就木的人稱為伯爵是否恰當;他覺得把他稱為父親是很難為情的。
“Ilaeuencoreuncoup,ilyaunedemi—heure、還發作過一次。Courage,monami…”②
①法語:我的朋友,不要氣餒,不要氣餒。他吩咐人家把您喊來。這很好……
②法語:半小時前還發作過一次。……我的朋友……不要氣餒……
皮埃爾處於思路不清的狀態中,他一聽到“中風病發作”,便把這個詞想象成受到某件物體的打擊。他惶惑不安地望了望瓦西里公爵,之後才想起,有種病叫做中風。瓦西里公爵在走路時對羅蘭說了幾句話,就踮著腳尖走進門去。他不善於踮著腳尖走路,整個身子呆笨地一聳一聳地翕動。公爵的大小姐跟在他身後,幾個神甫和教堂下級職員尾隨其後,僕人們也走進門裡去。從門後可以聽見物體移動的響聲,末了,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跑了出來,她的臉部仍然顯得那樣蒼白,但卻流露著堅決履行義務的神色,她碰碰皮埃爾的手臂,說道:
“Labontédivineestinépuisable,C’estlacérémoniedel’ex-tremeonctionquivamencervenez.”①
①法語:上帝的慈善是無窮的。馬上就要舉行塗聖油儀式了。我們走吧。
皮埃爾踩著柔軟的地毯走進門來,他發現一名副官、一個不相識的女士,還有僕役中的某人都跟在他身後走進門來,好像此刻無須獲得許可就能走進這個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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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這個大房間皮埃爾瞭若指掌,幾根圓柱和一道拱門把它隔開來了,四面牆上掛滿了波斯壁毯。房間裡的圓柱後面,一方擺著一張掛有帷幔的高高的紅木臥榻,另一方陳設著一個大神龕,像晚禱時的教堂一般,房間的這一部分燈火明亮,紅光四射。神龕的燦爛輝煌的金屬衣飾底下,放著一張伏爾泰椅,上面擺著幾個雪白的、尚未揉皺的、顯然是剛剛換上的枕頭,皮埃爾所熟悉的他父親別祖霍夫伯爵的端莊的身軀就躺在這張伏爾泰椅上,一床鮮綠色的被子蓋在他腰上,在那寬大的額頭上還露出獅子鬃毛般的白髮,在那俊美的橙紅色的臉上,仍舊刻有高貴者特有的深深的皺紋。他直挺挺地躺在神像下方,兩隻肥大的手從被底下伸出來,放在它上面。右手手掌向下,大拇指和食指之間插著一根蠟燭,一名老僕從伏爾泰椅後面彎下腰去,用手扶著那根蠟燭。幾個神職人員高高地站在伏爾泰椅前面,他們身穿閃閃發光的衣裳,衣裳外面露出了長長的頭髮,他們手裡執著點燃的蠟燭,緩慢地、莊嚴地做著禱告。兩個年紀較小的公爵小姐站在神職人員身後不遠的地方,用手絹捂著眼角邊,公爵的大小姐卡季什站在她們前面,她現出兇惡而堅定的神態。目不轉睛地望著神像,好像在對眾人說,如果她一環顧,她就沒法控制自己。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臉上流露著溫順的憂愁和大度包容的神色,她和一個不認識的女士佇立在門旁。這扇門的另一邊,靠近伏爾泰椅的地方,瓦西里公爵站在雕花的天鵝絨面交椅後面,他把椅背向自己身邊轉過來,左手執著一根蠟燭撐在椅背上,每次當地用手指碰到額角時,他就抬起眼睛,一面用右手畫十字。他的臉上呈露著心安理得的虔誠和對上帝意志的無限忠誠。“假若你們不明白這種感情,那末你們就更糟了。”他那神色彷彿說出了這番話。
一名副官、數名大夫和一名男僕站在瓦西里公爵後面,儼如在教堂裡那樣,男人和女人分立於兩旁。大家都沉默不言,用手畫著十字,只聽見琅琅祈禱聲、圓渾而低沉的唱詩聲以及靜默時移動足步的響聲和嘆息聲。安娜·米哈伊洛夫娜現出威風凜凜的樣子,表示她知道應該怎樣行事,她於是穿過房間走到皮埃爾身邊,把一支蠟燭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