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晁、姜二位夫人差了媒婆各處僱覓奶子,急不能得;姜小姐又不會看孩子,每日都是姜朝媳婦幫貼,又甚不方便。一個媒婆老張領了一個媳婦子來,年紀約有二十多歲,黃白淨兒,暴暴的兩個眼,模樣也不醜,只是帶著一段兇相,X膛上兩個鼓膨的奶,身上衣服也不甚襤褸,小小的纏著兩隻腳兒,懷裡抱著個夠三四個月的女兒,他說漢子編鬏髻,做梳妝,他與婆婆合氣,要與婆婆分開另住,他漢子又不依他,賭氣的要舍了孩子與人家做奶母,就是五年為滿也罷,要等的他婆婆死了方才回去。晁夫人不待價尋他,將言語支開他去了。
老張又自家回來說道:“晁奶奶尋奶子這們緊,再有象這婆娘爽俐乾淨,又年小,又好奶,又不醜,情管奶的哥哥也標緻。奶奶不要他,是嫌他怎麼?”晁夫人道:“一個躲婆婆的人,這還是人哩!叫孩子吃他奶!這不消提他,你與我快著另尋,我重謝你。”老張去了。到了次日,姜夫人教人領了兩個奶子來與晁夫人看。一個:
婀娜來從道士處,未洗鉛妝,綠鬢猶黃,突腮凹臉鼻無樑。
問道是何方嬌婧?家住前岡,母在鄰莊,爛柯人是妾兒郎。
——右調《醜奴兒令》
那一個:
面傅瓜兒粉,腰懸排草香;洛酥茄掛在X膛,頸項有懸囊。
春山濃似抹,蓮瓣不多長;薄情夫婿滯他鄉,無那度年荒。
——右調《巫山一段雲》
晁夫人看得那個黑的雖是顏色不甚白淨,也還不似那烏木形骸;皂角色頭髮,窪跨臉,骨撾腮,塌鼻子,半籃腳,是一個山裡人家,漢子打柴為生,因墜崖跌傷了腿,不能度日,老婆情願舍了孩子賺月錢養他。那一個白的雖是顏色不甚扭黑,也還不似那霜雪的形容;玄白相間的雙鬟,燒餅臉,掃帚眉,竹節鼻子,倒跟腳,是一個罪人的妻室,因丈夫充徒去了,不能度日,僱做奶子營生。
晁夫人口裡不說,心裡注意要那一個山人之婦,但不知他奶的好歹多寡何如,教他各人都擠出些奶來,用茶鍾盛著,使重湯頓過,嗅得那個白淨老婆的奶有些羶氣,又清光當的;嗅得那個黑色老婆的奶純是奶香,頓的似豆腐塊相似,且又ru汁甚多。晁夫人已有七八分定了,又叫他把孩子抱來一看,卻原來是個女兒,方有兩個月,扭青的頭皮,瑩白的臉,通紅的唇,不似他娘那俊模樣一點。晁夫人看見,問說:“你要做了奶子,這孩子怎麼發付?”他說:“如奶奶留下我,可這孩子尋給人家養活。”晁夫人又問:“萬一沒人肯要,你可怎處?”他說:“若沒有人要的,只得舍了。”
晁夫人聽見,好生不忍。晁鳳兩口子四十二三年紀,從無子女,忽然懷孕七個月,小產了一個丫頭。晁夫人道:“晁鳳媳婦兒,你把他這孩子養活著罷。”晁鳳媳婦說:“這兩個月的孩子,又不會吃東西,我給他甚麼吃?”晁夫人說:“你雖是小產,已是七個月了,叫他咂幾日,只怕咂下奶來也不可知的。”晁鳳媳婦道:“奶奶要留下他,可我合晁鳳商量。”
晁夫人把那一個白淨婆娘賞了一錢銀子,先自打發去了。春鶯說:“這一個白淨,模樣又不醜,腳又不大,穿鞋面也省些,奶奶可不留下他,可留下這個醜的?”晁夫人說:“我也想來:一則是個徒夫老婆,提掇著醜聽拉拉的;一則甚麼模樣:青光當的搽著一臉粉,頭上擦著那綿種油觸鼻子的燻人,斬眉多睃眼的,我看不上他。這一個雖是黑些,也還不什麼醜。脫不了是小廝,選那奶子的人材待怎麼?你看他奶的自己的孩子那象他一點兒?”
晁夫人問說:“你漢子姓甚麼,叫甚麼名字?”他說:“俺當家的姓吳,名字叫吳學顏。”晁夫人說:“他已是跌傷了腿,爽俐把你賣幾兩銀子不好麼?”回說:“他待不賣我哩麼?我說:‘你看我好一表人才哩?就把我賣二兩銀子你坐著能吃幾日?不如舍了這孩子,替人家做奶子,掙的月錢,孃兒兩個還好度日。’”晁夫人問說:“你還有婆婆麼?”回說:“可不有婆婆?今年五十九了。”晁夫人問說:“就是你做奶子,這月錢能有多少,夠養活兩口人的?”回說:“他也還會編席,編蓋墊子,也會編囤。”晁夫人問說:“他就會編席編囤的,傷了腿,怎麼去賣?”回說:“他那昝腿好,可他也不自家賣,都是俺婆婆趕集去賣。俺婆婆壯實多著哩。”
晁夫人都聽在心裡,說道:“你且住二日寫文書。這媒婆姓甚麼?”回說:“我姓魏;這裡沈奶奶不是俺婆婆說的媒麼?”晁夫人說:“啊!你是老魏的媳婦兒麼?你從多昝替了你婆婆的職了?”回說:“我只出來夠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