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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許多外縣市的座談會,往往是去年就給訂下的,學校的課,一請假就得耽誤兩

百個莘莘學子,皇冠的稿件每個月要繳,還有多少場必須應付的事情和那一大堆一

大堆來信要拆要回。就算是沒事躺著吧,電話是接還是不接?接了這一個下一個是

不是就能饒了人?

除非是半死了,不肯請假的,撐著講課總比不去的好。講完課回到臺北父母家

裡,幾乎只有撲倒在床上的氣力。身體要求的東西,如同喊救命似的在向自己的意

志力哀求∶“請給我休息,請給我休息,休息,休息……。”

座談會,事實上談不出任何一種人生,可是好似臺灣的人都極愛舉辦座談會。

臺下面的人,請坐,臺上的人,開講。

我總是被分到臺上的那一個,不很公平。

“可是我不能來了,因為在生病……”

“可是你不是前天才去了臺中?”

“現在真的病了,是真的,對不起……”

“你不是也在教課嗎?”

“就是因為在教課,才分不出氣力來講演了,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撐不住

了……”

“三毛,你要重承諾,你不來,我們不能向聽眾交代。”

“我媽媽來代講行不行?她願意代我來。”

“這個……三毛,我們很為難,這事是你去年就答應的,現在……怎麼換了陳

伯母呢?還是答應來,好不好?你自己來,求求你!”

“昨天晚上還在醫院打點滴……”

“現在你沒有在醫院,你出來了吧?你在家裡跟我們講電話呀!明天坐長途車

來,撐一撐,我們陪你撐,給你鼓勵,來,打起精神來,講完就回臺北休息了,好

不好!”

“好,明天見,謝謝您的愛護━━是,準時來,再見了,對,明天見,謝謝!

講完電話,眼前一群金蒼蠅飛來飛去,摸摸房門的框,知道睡房在了,撲倒床

上去一陣狂咳,然後閉上眼睛。

承諾的事還是去的好,不然主辦講演的單位要急得住院。

能睡的時候快快睡,這星期除了三班的課,另外四場講演、三個訪問、兩百封

來信、兩次吃飯,都不能推,因為都是以前的承諾。

夢裡面,五馬分屍,累得叫不出來,肢體零散了還聽見自己的咳聲。

“你要不要命?你去!你去!拿命去拚承諾,值不值得?”

“到時候,撐起來,可以忍到一聲也不咳,講完了也不咳,回來才倒下的,別

人看不到這個樣子的━━。”

“已經第七十四場了,送命要送在第幾場?”

“不要講啦━━煩不煩的,你━━”“我問你要不要命?”這是爸爸的吼聲,

吼得變調,成了哽咽。

“不要,不要,不要━━什麼都要,就是命不要━━”做女兒的賴在床上大哭

起來,哭成了狂喘,一氣拿枕頭將自己壓住,不要看爸爸的臉。

那邊,電話又響了,臺灣怎麼會有那麼多不忘記人的學校?媽媽又在那邊向人

對不起,好似我們的日子,就是在對不起人裡一日一日度過。

因為婦女節可以自動放假一日,陳老師的課,停了,不是因為婦女不婦女,是

為了虛脫似的那個累。

女老師不上課,男學生怎麼辦?想起來心裡內疚得很。覺得,如果更硬撐,還

是能夠講課的,壞在那日沒有撐。

開車再上山時,已是婦女節後了。

山仔后的櫻花,雲也似的開滿了上山的路,那一片鬧哄哄的花,看上去為什麼

有說不出的寂寞?

看見櫻花,總是恨它那片紅,血也似的,叫人拿它不知怎麼辦才好。又禁不起

風雨,雨一打,它們就狂落。邋邋遢遢的,不像個樣子。

春天,就是那麼來了。

春天不是讀書天,堂上的幾個大孩子,咳得流出了眼淚,還不肯請假,看了真

是心疼。

“請病假好不好,不要來了,身體要緊?”做老師的,輕聲問一個女問學,那

個孩子矇住嘴悶咳,頭搖得博浪鼓似的。

“你知道,老師有時候也寫壞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