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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茫。他沒有在摩托車上。

再從視窗望他的那一年。小弟已經讀大學了,我初次回國。巷子裡的他,蹲著

在鎖車子,知道必然會進來,我等著跟這個一別四年,沒有透過一封信寫過一個字

的人見面。

進門的時候微笑著喊了我一聲,自己先就臉紅了。看見他的手上拎著一個帆布

袋子,裡面裝著想來是到處推銷的油墨樣品,沒有穿什麼怪里怪氣的紅襯西裝,一

件夾克十分暗淡,頭髮被風吹得很毛,看上去好似很累,脫鞋子的時候半彎著身體

,那個灰撲撲的帆布袋也忘了可以擱在地上━━那一年,他進入了社會。也是那個

夜晚,想到他的口袋和脫鞋子時的神情,我伏在床上,在黑暗中流了一夜的眼淚。

過不久,我又走了。

我們依然沒有什麼話講,也不通訊,有一天,母親寫信來,說兵有了兩個女兒

,做了父親。又不久,說兵離開了油墨行,跟一個好同學拼湊了一點點小資金,合

開了一家小公司。

很多年過去了,我結婚,他也沒有片紙隻字來。後來我便以為自己是忘了這個

人,直到有一天的夢裡,看見一大面猙獰的鐵絲網,他在那邊,我在另一邊,清楚

看見是他,臉上還有鐵刷子打上去的那些小血洞。我很緊張,喚他,叫他跳鐵絲網

,他向四周張望了一下,退了幾步,然後向我跑過來,上網了,接著看見電光強閃

,他無助的被掛在鐵絲上成了一個十字形,然後,我在夢中的的確確聞到了生肉燒

焦的氣味━━我被搖醒的時候還在慘叫,知道經歷的是夢,只是一場夢,仍然不能

停止的叫了又叫。夢的第二日,收到一封電報,是大伯父打來的,沒看清楚內容先

撲到地上去便痛哭,赤著腳沒有帶錢,奔過荒野,走進簡陋的電信局,一定要他們

掛長途電話回臺灣。等到丈夫大步走進電信局的時候,我已經等了六個多小時。丈

夫來,電話通了,接電話的是父親,我喊了父親一聲抱住電話筒失聲大慟,好不容

易雙方弄懂了,說兵沒事━━那個以為已經忘掉了的人沒事,這才再細看那封捏成

一團的電報�那封會錯了意的電報。

那事以後的幾日,當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總是恍惚,夜間,睜著眼睛向著黑

暗,想起他,那個一生沒有交談過什麼話的他,才發覺這個人對我,原來也有什麼

意義。

又是一年,我回國,父母一同回來的,下飛機,他不知道要跟我說什麼,那時

候,我心情不好,一路上很沉默。他將我放在前座,開到家的巷子裡,他掏出來一

把鑰匙來給我看,臉上是逼出來的笑,他跟我說∶“來,來看你的汽車,買給你的

,二手貨,可是裡面要什麼有什麼,不信你問我,音響、冷氣、香水瓶、錄音帶…

…你高不高興?你看,買給你的車,來看嘛!看一眼……”我快步跑上樓,沒有碰

鑰匙,他跟上來,我說∶“以後精神好了才去看━━”那輛車,在巷子裡風吹雨打

了三個月,我沒有看它一眼,後來,他沒有說什麼,賠了三萬塊,轉手賣掉了。

爸爸貼了他錢,他頭一低,接下了。那一剎,我眼眶有些溼,他根本沒有什麼

錢,卻貼出了財產的大半,標會標來的,給了我。

再見他當然又是回國,窗坍的大個子從一輛漆成紫綠兩色的破汽車上下來,鎖

好車門,一手夾著一個小女娃兒上樓,那時候我叫了他,從視窗送下一句話∶“胖

子!好醜的車。”

“實用就好,醜不醜什麼相干?”還是談不來的,可是這句話已經慢慢中聽了

。當年那件西裝並不實用,卻悄悄去做了會女朋友。那時候,也只是打架,我們不

談的。

有一回我問他,他家裡為什麼不訂大華晚報,偏偏每天要來一次看看這份報才

走。他說,怕忘了看有一個“愛心基金會”的訊息,問他看了做什麼,他不響,向

母親和我討錢,討到手便走。第二天,他匯了錢去基金會,然後才說了一句∶“這

種開銷每個月很多,看報不大好,看了會有心理負擔,不寄錢又不安。”我沒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