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解內心歉疚。故鄉遙遠著,但足夠親切,他在信中誠摯地邀請他們來唐山作客,路資由他來付。秋月是嫻靜的,總會恰倒好處地遞茶倒水,體貼到無微不至。金首志時常詫異,他發覺自己也不過是世俗之人,太容易滿足了,原來的壓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他甚至想到,生活
本來就是簡單的,為什麼非要把它弄複雜呢?但是金首志常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既是鼓動下屬,也是勉勵自己。這些年,他又讀了不少書,人更添了儒雅之氣。印刷廠是每天必到之所,他喜歡濃郁的油墨清香,喜歡那些有趣的鉛字,看著一張張報紙從印刷機裡翻滾出來,就感覺安穩。金社長本不是寫文章的高手,半路出家卻有極高的悟性,可以說有與生俱來的新聞敏感性,常讓同事吃驚不小。金首志討厭花裡胡哨的文風,推崇單刀直入似的思辯。那天有一個瘦得像鋼筆似的男人來報社,和金社長探討新月派詩歌之主張,請求開個專版予以聲援。形銷骨立的詩人恭恭敬敬遞上幾首愛情詩,金首志並不怠慢,逐行逐句地拜讀,很是認真,他從來不怠慢作者。詩人眼巴巴地等著金社長的讚揚,讚揚他的新詩或者別的什麼,不想金社長輕輕吐出兩個字:“矯情!”
詩人不高興了,極其失望地說:“看來你也是個俗人,愛情是崇高的。”
“國家快完蛋了,還寫這玩意兒?”金首志拍拍那瘦削的肩膀,說:“兄弟啊,筆應該是利器,多點報國之心吧。”
金社長掌控的《光華》報有些硬邦邦的,沒有文學青年的用武之地,沒有風花雪月的柔媚之氣,全是鏗鏘擲地的金石之聲,最出彩處在於點評時政,筆鋒犀利,痛擊時弊。辦報之初,就推出《開灤煤礦慘劇之調查》、《直隸兵災考》、《青島工人被殺詳情》等多篇文章,讀者無不心驚肉跳,報紙發行量激增,連天津《大公報》這樣的巨擘也為之側目。三一八慘案之後,舉國譁然,《光華》報赫然刊出標語:逐日兵出奉!請段賊滾蛋!該報詳盡分析了局勢,提出“反駁列強之通牒”、“固大沽之國防”、“反對日艦援助奉軍上陸”、“追究段執政府之責任”等多項主張。一時間,《光華》報名聲大噪,遠播平津,由此引起了當局的注意。
第十五章(1)
1926年奉天勢力空前膨脹,在平定了郭松齡部的倒戈之後,張作霖聯合吳佩孚、閻錫山,以“反赤”為名大舉進攻馮玉祥的國民軍。4月間,張學良、韓麟春率部第三次出兵山海關,重新佔領了平津地區,此後相繼攻克南口、張家口。在奉軍節節勝利的鼓舞下,東北地區尚武之風日炙。這天,王寶安匆匆來縣城找趙前。女婿跑得氣息不勻,話說起來沒頭沒腦:“不好了,寶林跑了。”
“嗯?”趙副經理臉色陰沉。
“說是去奉天了,留了封信。”
趙前接過信箋飛快地看了看,眼睛一亮,脫口讚歎道:“好小子,有志氣!去東北講武堂了。”
女婿說:“走得夠遠。”
趙前說:“你懂個啥?丫頭要浪,小子要闖!老虎窩不出幾隻老虎還成?”
“俺爹知道,上老火了。”
“別提你爹!”趙前怒氣難平,不失時機地挖苦道:“嘿,好歹兒子比老子強!”
王大貓本來就嘴笨,這會更不知說何是好,直到接過岳父甩過的一隻洋菸卷兒後,才穩住了心神。香菸吞進肚,有了膽子,問:“爹,講武堂是啥名堂?”
“培訓武官的地方,軍校。”
有無知才顯襯出高深,趙前說:“少帥學良就是打講武堂出身的,沒出息的人想念還念不上呢。”“嗯,老王家祖墳冒青煙了,寶林一畢業就是個營長,少校哩。”趙前越說興致越高:“奉天還有航空學校哩,開飛機的。咦,寶林考的第幾期?炮兵還是工兵?”趙前說完就有些後悔了,關於炮兵還是工兵的問題根本就不該問女婿,問了也白問。他瞥了眼憨頭憨腦的大女婿,起身踱步,像是自言自語:“我尋思,大帥進北京城沒準要坐龍廷的,要是……”趙前站住了,打住了話頭。
趙某人的態度對王家還是有影響力的,全家人安穩了下來,王家也由此對未來充滿了憧憬。趙金氏聽說此事,急得快跳起來:“啥營長不營長的!狗屁個少校!都是扛槍打仗的行當。”女人自有女人的道理:“啥光宗耀祖?俺不懂!俺只知道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那一刻,趙金氏特別地理解母親,理解母親對金首志的牽掛。她哺乳過王寶林,提起寶林就滿腹柔腸,坐臥不安。她嘮叨:“二虎是俺兒子,吃俺的奶。”
趙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