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輕柔地在背上擦來擦去,罵道:“小兔崽子,出工不出力,再使點勁吧!”長安說還沒泡透呢,老頭笑了,我又不是個幹蝦米還要泡透!你搓幾下就早早自個兒洗洗睡覺了,明兒一早還要上學呢。長安為難地說:“這麼皺,咋敢使勁哩?你忘了明兒是星期天!”老梁頭兒又笑道:“你只當這脊背是個搓板,你就在上頭把手巾搓洗淨就是啦!”
星期天長安天擦黑才挑著沒賣完的東西回來,胡亂吃了幾口飯就又埋頭鼓搗起來,拿板子又鋸又釘,說做個小匣子,又拿鐵絲線在窗戶外頭比劃。老梁頭想瞧仔細一些,長安卻小心翼翼把啥揣進兜裡。第二天下午,長安一回來還是又敲又忙活的,老梁木匠沉不住氣了問:“長安,你要再不說這是個嗎,我就把它送給對門老寧媳婦了啊,她說想要個放針線的小匣子呢。”
長安說:“你閉眼睛坐床上,別睜眼啊!俺給你變個戲法。”老梁木匠脫了鞋上床,剛閉上眼就聽見奇怪的吱吱啦啦的聲音,銳利刺耳,他駭得睜開眼。長安滿頭大汗在門外豎起來的鐵絲上忙活著,嘴裡還嘀咕:“老鄭伯說這會放戲呀!?”老梁木匠明白了點,突然從黑乎乎的木匣子裡傳出悅耳的京戲聲音,婉轉的音調在小屋裡迴繞,把老梁木匠的心都熨得平平展展的。
“長安,我的好孩子哩!有了這個寶貝,我就是入土了也不再惦著嗎啦!”老頭喜不自禁,跳下床抱著長安笑著,長安也激動地說:“看我能吧!我就說我能行!”老梁頭閉了眼睛,半張著沒剩幾顆牙的嘴入神地聽戲,突然抖著嗓子學了一聲。
老寧站在門口撩著爛麻袋說:“叔!你還真有興趣哩!”長安把他讓進屋。老寧說:“叔,俺舅家拆房有根木樑想賣,聽你昨天說家裡的木料沒了,你想要俺就領你去說一聲?”老梁頭大喜說,瞌睡就給俺個枕頭!馬上拉上老寧去看。
果然是挺粗挺大的一根木頭,真的不錯,也的確很便宜,要五十塊錢。老梁頭謝過老寧舅說:“俺手上只有三十塊錢,不夠咋好哩?”老寧舅爽快地說:“那就欠二十塊吧。今兒你把梁拉走,下個星期天再給錢!街里街坊十來年了,外甥媳婦老誇你孫子懂事,沒少給她劈柴呢。”
老梁木匠找了四個棒小夥順著城牆根抬回家,怕丟了讓人家抬進屋,屋裡小又吊著吊鋪,橫豎都放不下,左右試了一回他只好把大半根放在屋裡,小半根從門口伸出去,像門大炮。他的臉一下有了喜氣,一連幾天都喜滋滋的。那之前好多天沒見他這麼高興,那以後也再沒見他從心裡透出來地笑過,長安也不自禁地覺得興奮起來。老梁木匠唸叨:“長安啊,咱爺倆把這根木料的活做好了,身兒就翻過來啦!”
他的耳朵更背了,戲匣子要放到最大聲,他沒事還要擰一擰:“好好的,做嗎兒不唱了呢?”其實那聲兒已是震耳欲聾了。
老寧媳婦嫌聲大說:“老梁叔,把戲匣子放恁大聲,想讓整個錦華巷都聽哩?見天一個女人在裡頭捂住嘴唱的啥?”老梁木匠大聲問:“嗎?你說嗎?”老寧媳婦又大聲說一遍:“聲兒太大了!又聽不清唱啥!把戲匣子關小些!”
他豎著耳朵琢磨了一回大聲問:“說誰大啦又說誰小啦?長安嗎?他過年就十五啦!”老寧媳婦見他打茬小聲嘀咕:“真聾!”他卻瞪起眼睛說:“你說誰聾?”
西安的秋天總是雨水多,下場雨天就涼一些。老梁木匠家的面甕又空了,他下狠心從壽衣袖子裡抽出十塊錢,原打算這些錢等哪天干不動再用,辦喪事買墳全指靠這點錢啦。眼下卻不行了,活人都餓著還考慮嗎買墳呢?
葉落長安 第二章(20)
錦華巷的房子屋頂全漏得厲害,家裡到處放著接雨的盆,老梁頭連碗也用上了。他屋的牆上滿是漏痕,當年為迎接大兒子來西安糊的報紙早破舊黃黑得不像樣子,大片大片讓雨水泡得剝落了,露出黑黝黝的土胡基牆。外邊小雨瀝瀝啦啦總也不停,就有人擔心土牆的房子會讓雨水泡塌,趁雨下得小一點,上房鋪層油布壓幾塊磚。
老梁頭卻顧不上這個,他只想著趕緊找人買點黑市糧,家裡已經是斷炊了。老方頭拉著破爛架子車,領他去火車站買黑市糧票,說那兒比小東門鬼市還能便宜些。
“老方頭啊!長安早上天不亮就起來幹活,再去上學,下午放學回家胡亂吃點又做活兒,俺咋忍心讓孩子不時閒地做活,還填不滿嘴呀!”老梁頭說著,眼睛不知咋的就盈滿酸淚。老方頭找不出話來勸他,只嘆了口氣。
老梁頭和老方頭分了手,垂著頭拖著步子溜城河邊回家,覺得從沒這麼難過!他把手叉到袖子裡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