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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雨越下越大,像是掀翻了天河把水倒在了地上,遠近一片水茫茫,地上被雨水泡得泥濘起來。“嘩嘩”的雨聲中,路漸漸不好走了,白老四的步子更蹣跚了,白蓮花靠著大甕縮在沉重的溼麻袋下邊,剛好能看到爸爸青筋暴起的雙腿一步一滑向前掙扎。他的黑布鞋早糊成了兩大圪黃泥團,鞋不斷滑著陷進泥裡,他抖著又把腳拔出來再掙著邁一步,白蓮花縮著頸盯著那腳看了好久好久,路卻總也走不到頭。

頭頂著醬油味的溼麻袋,白蓮花哆嗦著抱緊雙臂哭起來。

小東門差不多算是河南人在西安的地盤,西安話有人說,但更多是地道的河南話,人們平日嘴裡哼哼的、戲班唱的都是豫劇,河南梆子。

“西安這名兒都像是蒙著土,你伸袖子撣撣——下面就是上好木料!老天爺偏心這帝王都呢,要不八百里秦川咋就年年旱澇保收?西安,它嗎兒人都能收留,甭管你是窮人闊人。小兔崽子,爺爺告訴你,在西安你只要手不時閒地幹,總有嘴裡的食兒!”這話老梁頭給長安說了不少遍。

他對西安的一切都很滿意,只是覺得見老鄉次數太少,再就是不能聽到正宗的河北梆子。離開老家後,當了十幾年的西安人,這點樂子已不復存在了。

老梁木匠病好了點能下地走路了,他就先去看了看老方頭。拖著步子回到錦華巷時,突然聽到了悅耳的河北梆子,有個旦角正在唱花腔,沒等老頭琢磨出來咋回事,就變成一個操著標準普通話的男人聲音。老梁木匠立刻停下來,懷疑剛才那聲音是幻覺。老鄭見他呆呆站著就問:“大爺!咋咧?”

“剛才,我聽有人唱戲呀,還是河北戲呢!”老梁木匠有些拿不準耳朵聽到的東西,“唉!這幾年耳朵是越來越不頂事啦。”

“哦!那是孩子聽廣播調臺呢。怎麼,您想聽俺讓他調回去?”老鄭給孩子示意了一下,果然剛才那花腔又唱起來:“我穆桂英又領帥印……”頓時,老梁木匠有點熱淚盈眶了,十幾年啦,能和老方頭們說說話已是外鄉人的慰藉了,如今兒時就聽慣的戲文又流淌在耳際,這耳朵竟已背了,雙腳走道也不利索了。他想著,衝老鄭揮揮手就拖著步子走了。

老梁頭坐在灶臺前拉著風箱做飯,長安走到他身邊,老頭沒聽見還盯著灶膛的火出神,背弓得蝦米一般,脖子上的皺紋像龜裂的乾渴土地。

“爺爺!我回來了!咋不等我做飯呢?”長安親暱地把手搭在老梁頭肩上,大聲對著他的耳朵說。那肩頭瘦得好像沒有一絲肉,骨頭尖尖突起頂著長安的手心。

“啊!你下學了,早點吃飯吃了飯還得做活。明兒又過星期天,該去賣活兒了!”老頭裝出有精神的樣子。長安說早就準備好星期天賣的活兒,有人結婚訂了雕活,今晚上做得了,明兒人家來取呢。您忘了還是你接的活呢?

老梁木匠停了拉風箱的手,努力地想:“是嗎?我好像記得有這麼回事!”他拿起鹽罐準備丟下鍋。長安忙拉住他的手,舀點菜糊塗嚐嚐說:“您放過鹽啦,再放就和前天晚上一樣吃不成啦。”老梁木匠站在旁邊點點頭。

長安開始雕一個櫃門把手,睜大眼睛擰起眉頭的樣子一下讓他想起長安的娘,他嘆口氣,不知咋了,現在心裡再沒有寧靜了,總想著過去的人過去的事兒。老梁木匠又想起老鄭家廣播的事兒,隨便哼了一句。長安見爺爺猛然唱起戲來,忍不住笑了,問爺爺是不是想和老方頭兒閒聊了。

“不是哩!我下午才去過!在老鄭家聽見戲匣子裡放的戲文。他還說那叫廣播,我看黑黑的,這麼大個小匣子嘛!”老頭比劃了一下。長安抬頭看看依舊低了頭去刻那個木把手,一隻活靈活現的蟬已經看出來了,他要屏息刻那幾只細長的足。

“俺不領兵誰領兵……穆桂英領了那帥印呀……”老頭接著唱起來,自己也覺得奇怪,平時嗎都愛忘,唱起老戲卻一字不落,這可是十幾年沒聽過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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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長安 第二章(19)

長安幹完活到錦華巷口的水站挑了兩桶水回來給爺爺擦澡。老梁頭脫得精光,長安給大木盆裡放了個小板凳,他顫顫地扶著長安的肩才坐進去,光脊背比下午長安看時更覺乾瘦,像蝦一樣彎,肋條骨一根根立著佈滿了老人斑。長安用手撩了點水到他背上,老頭打了個冷戰。長安問他是不是水冷,老頭搖搖頭說搓吧。老頭背上又皺又幹的面板像油布一樣浮在骨架上,鬆鬆垮垮的,肋下和肘後的幹皮一拉一大把。他輕輕用布擦著衰老的背,下不去手搓它。老頭兒等了一會兒見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