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時就不好看,暗惱怒道:“這本是我的屋子,老太太怎麼也不使人告訴我一聲便讓旁人住進來?別人也就罷了,偏偏還是那個惹人嫌的小蹄子。”掀開簾子往寢室裡一瞧,只見婉玉正合著雙目靠在鴛鴦枕上,心中不由憋了一口氣,一摔簾子沒有做聲。
梅燕雙冷笑道:“我還當是誰,原來是巡撫家的千金,這咱們可招惹不起,還是散了到別處玩去,免得擾了人家的清夢。”
梅燕回一拽楊蕙菊的衣袖道:“說的是,咱們比不得人家嬌貴,若是讓人家心裡惱了,不痛快了,再發威把我們姐妹攆出去,豈不是鬧得沒臉?”
原來雙生女適才與楊蕙菊越聊越投機,不覺說到婉玉身上,恰這三個人均是極厭惡婉玉的,不由同仇敵愾,在背後狠狠一起狠狠罵了一回,因此愈發覺得要好了。這時在綴菊閣遇見婉玉,正正是撞到了刀刃上,楊蕙菊一甩帕子冷笑道:“怎麼她來了咱們就該躲著?這是誰的屋子呢?”
梅燕回假意道:“菊姐姐萬萬別這麼說,咱們還是走罷。”說著又去拽楊蕙菊的袖子。同來的姑娘們也都跟著勸解,紛紛朝屋外走,楊蕙菊本是個極傲氣的人,如此面上更掛不住,既不敢得罪婉玉,又想將顏面找回來,在椅上一坐,沉著臉道:“走什麼?她在屋裡睡她的,咱們就在外面吃茶。”說完又命自己丫鬟道:“青霜,把茶細細煮了,用那套剔彩的山水紫砂茶具端上來。”
姑娘們面面相覷,也只得跟過去圍著桌子坐了。片刻,丫鬟端了茶點糕餅上來,起初這幾人不過輕聲交談,但說到興頭上,不免笑鬧成一團,聲音愈發大了。忽寢室的門簾子一掀,怡人走出來,對楊蕙菊施禮道:“柯二奶奶,我們家姑娘在裡頭正睡著呢,你們吃茶聊天不知能否放輕聲些。”
屋中登時靜了下來,梅燕雙看了怡人一眼,喝了一口茶,低聲嘟囔道:“掃興!”
楊蕙菊挑起眼看著怡人道:“她睡她的,我們樂我們的。”說著垂下眼皮,用蓋碗撥著茶葉道:“莫非因為她要睡覺,蟬兒也不準叫了,貓兒也不準鬧了,人也不準說話了不成?”
怡人道:“婉姑娘適才乏了,是老太太讓碧桃姐姐帶姑娘到這兒小睡片刻,就因這地方清淨。奶奶和姑娘們說笑取樂,我們自然是不管的,但鬧醒了婉姑娘,未免辜負了老太太的一片心。”
楊蕙菊冷笑道:“你是拿老太太壓我?”
怡人垂著頭道:“奶奶多心了。”
梅燕回站起來將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道:“我早就說要走,你們偏偏不動,結果怎麼著瞧見了?倒被個丫鬟哄走,這下有臉了?咱們快走罷,別待會子弄得更不好看。人家可是‘巡撫家嫡出的千金小姐’。”
楊蕙菊“撲哧”一聲冷笑道:“好個‘巡撫家嫡出的千金小姐’,款兒大得真真兒壓死人了,連個丫鬟也伶牙俐齒,可見是規矩調教得好。”說著站起來看著一桌的姑娘小姐們看著道:“我那仙逝的大嫂賢惠端莊,通情達理,同樣都是巡撫家的,我還倒還真未瞧出和婉姑娘有什麼相像……嘖,也難怪,根兒就不一樣呢,我又比較個什麼,莫非雀兒飛到皇宮裡就變成孔雀了不成?”
話音剛落,便聽臥室裡有人道:“菊姐姐嫁了人了,到底不一樣了。”說完婉玉撩開簾子帶了採纖走了出來,看著楊蕙菊似笑非笑道:“菊姐姐好氣派,原先只道是個文靜淑雅的閨秀,沒成想成了親之後竟這般牙尖嘴利,我母親和二哥哥知曉姐姐如今的做派定要悔死了,當初無論有什麼忌諱也要二哥哥娶姐姐進門,有這麼個能說會道會打趣人的兒媳婦,才是做婆婆的福分,也是做丈夫的福分。”
這一番話明褒暗貶夾槍帶棒,楊蕙菊臉皮登時漲紫了,她未嫁入梅家本就是生平憾事,如今婉玉將她這個短兒揭了,不由又惱又怒。婉玉立在門邊,心中冷笑道:“原本想在屋裡裝睡,不理睬也就罷了,誰知竟連這麼刻薄人的話也說出來了,往死衚衕裡逼我,若不將這名聲正過來,日後該如何活著?我此刻若是客氣了,反倒打了自己的臉!”
梅燕雙見楊蕙菊羞惱,便拿著帕子一邊往懷裡扇風一邊挑著嗓子道:“是,柯家的二公子自然是個有福分的,也不知是誰,為了想爭這個福分,投湖自盡,差點沒了命不說,名節也全損了,這事說出來,我都替她寒磣。”
婉玉聽了眉毛一挑,但轉而又笑了起來,看著梅燕雙點頭道:“是了,不比某些人,背地裡流了多少相思淚,滿肚子的醋味兒都酸得餿了,偏人家恐怕連她名兒都不記得,三天兩頭往別人家裡跑,這人是誰,用我告訴你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