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麻將都會你信不信?”
三教九流,藏龍臥虎,各色面孔,各樣企望,不敢說街口望進去能看盡上下五千年,看個人生百態絕沒問題。
“被人道組織解救出工廠之後,我其實是被寄養,但沒你那麼運氣,從車線縫衣服轉成了掃地擦窗洗馬桶……一氣之下,我就跑了。”
“就在唐人街混,打工換飯,雖然也是做活,但自由啊,你對我不好,我就換一家,還能偷偷砸你家窗戶,反正你也不知道誰砸的。”
“有個老頭,在國內是教師,戴圓黑鏡框的眼鏡,像賬房先生,費了種種周折來到國外,家人卻沒能申請成功——他做不了本行,給人打工、洗地、擦盤子,估計心裡很寂寞。和我熟了之後,說,衛來,我教你讀書啊。”
“我說,去你的,老子忙著呢。”
岑今笑起來。
衛來看了她一會,他不是說假話,他真的喜歡看她笑——尤其是看著他笑的時候,眼睛裡有他。
“後來他說,要麼這樣,我晚上在家做飯,你可以來吃,但是吃飯的時候,你得聽我上課,行不行?”
他看岑今:“他要管我一頓飯,你懂嗎?這還有不願意的嗎,讓我叫他爹我都願意。”
有奶是娘,有飯是爹,都比他親生的爹孃靠譜。
於是到了晚上,就去吃飯,有時中午沒吃的,餓著肚子硬撐,撐到晚上一起吃,吃窮這個傻老頭。
老頭在他耳朵邊叨叨地講,還像模像樣備了塊小黑板和粉筆,在黑板上一字一頓的寫。
開始衛來不聽,後來當消遣,邊吃邊聽,還跟老頭犟:“這個小三角形內角和180度我同意,但是旁邊這個三角形,跟我頭一樣大,內角和至少200度!”
岑今差點笑出眼淚:“你蠢啊你。”
衛來低下頭,唇角彎起。
你以為我不知道三角形內角和都該是180度啊,逗你笑呢小姑娘。
鐵桶裡的水突突的,水泡在面上聚合,又炸開。
水要開了。
衛來的意識忽然恍惚。
他記得有一次,老頭在講,他在吃,老頭忽然敲著黑板說:“這道題我講過很多次了同學們,誰來答一下,啊?我告訴你們,越不舉手我就越提他……”
衛來嘴裡含著米飯,差點笑噴:“就我一個人!還同學們!你夢遊啊。”
老頭怔怔地,看侷促的斗室,像是看大夢一場,然後攥著手裡的粉筆坐下來,過了會摘下眼鏡——衛來記不清了,他到底是擦眼鏡,還是擦眼睛?
岑今輕聲說:“水開了。”
衛來回過神,長吁一口氣,上前拎下鐵桶:“一大桶,夠洗了吧?”
岑今想了想,搖頭。
“再多燒點吧。”
“一桶足夠了,比你昨天用的水多多了,燒多也是浪費……”
“多燒點。”
行吧,你最大,你說多燒就多燒,衛來不想跟她爭,去到最近的一戶人家,連比帶劃的,又借了個桶回來。
——
天黑下來。
岑今進帳篷洗澡,衛來又當了一回看門的:其實棚屋沒有門,只有個供人進出的框,村民好像也不習慣有門,大多在門口拉塊布——村子只那麼幾十戶,這麼多年下來,都沾親帶故,反正都窮,並不防著誰。
衛來主要的職責是趕羊。
這裡的羊散養,都趁晚涼時出來遛彎,啃草,闖門,然後被趕,可能是家常便飯——只片刻功夫,臨近的幾家已經幾次大嚷大叫,每次衛來探身去看,都能看到門裡慢條斯理走出一頭羊。
他趕了兩三隻,眼見天黑的厲害,轉身折了兩隻照明棒擱到高處照明,再一轉頭,又來一隻,正往門裡鑽。
衛來摁著它腦門心,就把它推出去了。
說它:“有人洗澡還往裡去,要臉不要?”
話音未落,身後飄門呼啦一聲,岑今出來了,裹著披綢,拿毛巾擦頭髮。
說:“沒洗完,剩了大半桶。”
早說了用不了這麼多,衛來一臉的“我就知道會這樣”。
角落裡有床,紮起的木棍搭在石板上,凹凸不平,岑今過去坐下,漫不經心:“你去洗吧,不要浪費了。”
衛來說:“我洗澡方便的很,只要擦一下……”
及時剎住了:岑今臉色忽然沉下來,還怪兇的。
真是,還不是沙漠用水不寬裕,要是足夠,誰還不想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