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是事實。
穆澈問道:“聽說他患了罕見病症,難道竟是假的?”
柳歡宴嘆了口氣,向來能言善辯的他,卻不知從何向定王解釋這件事,想了一會,方道:“他們歐陽家,出將才,也出……痴人。”
穆澈道:“痴人?”
柳歡宴沒好氣道:“對於感情能放不能收的痴人,卻同時又是唯知退讓隱忍的笨蛋。”
穆澈依稀記得:“你說過歐陽雲和不惜為了顏妃相隨至大祁,那麼這歐陽錚也是——”
“沒錯,他為了我的妹子,不惜自毀前程,稱病隱退,如此迂腐,卻還口稱高尚,心心念念要把我妹子,讓給西昌的太子。——也不論那位太子,是不是真的愛惜我妹子!”
穆澈臉色遽變,道:“你妹子?西、西昌太子妃?!”
柳歡宴點點頭。
穆澈一團糊塗,又問:“可你不是說,歡顏,歡顏和……”
柳歡宴微微而笑,緩慢而清楚地道:“定王,和師兄有婚約的那個人,是我。”
穆澈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柳歡宴,半晌,重重吐出一口氣:“你就是柳歡顏,柳歡顏也就是柳歡宴,一直就是你,對不?”
柳歡宴苦笑道:“正是。”
穆澈早有此疑,但他顯然也是聽說並且相信了孿生兄妹的那個說法,以至反把一開始的懷疑拋開,經此一撩一撥,頓然心內亂七八糟,眼前這位風華絕代的柳先生,就是山中曾與之患難相交同歷生死的白衣少女,他倆相對時間雖短,但是由生及死的那種種情形,便如刻於骨上的烙印,此生難再消除。一直以來相思不已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是意外,又不是意外,甜酸苦辣,驚詫歡喜,不能莫名。腦子裡,卻又橫亙起更大的疑雲——
“你妹妹?那你妹妹?”
柳歡宴道:“你真是想不明白麼?我和歡穎,是顏妃臨死之前所生之女。我倆從小飄泊,後來為西昌貴人收養,因身世故,我回到大祁掀風作浪,妹子留在西昌,為太子妃或為人質,都沒任何兩樣的意義。”
這後面的話穆澈幾乎全沒聽見,只有這一句,“我和歡穎,是顏妃臨死之前所生之女。”冬雷隆隆,夏雨雪,亦不過如此。
“你是、你是——”
柳歡宴沒有接上穆澈這個呼之欲出的問題,而是道:“歐陽錚喜歡我妹妹,我妹子也喜歡他,可他又象他的前輩那樣,唯知避世躲藏,我不要他這樣,更不想讓妹子走上我母親曾經走過的老路,一輩子違心嫁給一個她不愛並且不能真正珍惜她的人。我不知道歐陽錚是否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但當歐陽鎧兵敗,西昌內部權貴不免會怪我傳遞不力,而且也將由此而怪怨我妹子,如果他是真正的男兒漢,那麼他就會在這次危機中挺身而出,只要他出來,就沒人再指責我妹子。而他如果繼續不敢,那麼這個人也絕不配我妹子喜歡,我的師兄,將會帶走歡穎。”
穆澈怔怔道:“你居然拿兩國間的大事,來、來……”
“來賭一個男人是否為真正的男人,賭我妹子可能得到一生幸福。”
穆澈百感交集,山風曠野之中那衫袖飄飄的少年異常熟悉,又異常陌生,曾在他心裡如此親近,可是這一刻,在確認彼此血緣的緊密之後,變得遙遠如斯,只是在他的心裡,對她曾經有過的那種妄念,非但未曾因此消失,反而愈加強烈,強烈得他語音都顫抖起來。
“歡顏,歡顏!”他絕望而低聲,“你、你倒底是、倒底是怎樣一個――”
“怎樣一個惡魔?”還是柳歡宴替他把話接完,穆澈悲傷得垂著頭,幾乎不敢接觸他的眼睛。
風起雲湧,頭頂的雲,被趕來趕去,不成形狀,就好似柳歡宴飄泊無依的前半生。他抬頭看著那些變幻無定的雲,輕輕地道:“請你還是喚我柳歡宴,或者柳先生。打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便是這個樣子,不為男兒,不做男裝,又豈能保護自己和妹子。在我被西昌安排好的人刻意收留以後,他們每一個人,把歡穎當成金絲鳥一樣供起來、關起來,但對我,依然是當做一個男孩子一樣來教養。只因為,如果我不是男孩子的話,這後面所有的計劃就沒辦法再進行下去。”
穆澈沉聲問道:“你受西昌教養,一半血統是得自西昌,想必,是愛西昌多一點?那麼,在你心裡,終究是要幫西昌的吧?等到把歐陽錚逼了出來,你就舍大祁而奔西昌去了?”
柳歡宴側目視他:“到那時,定王殿下是否本著一片忠貞愛國之心,助你口中的那位偽皇帝,而和我作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