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都身上的視線收回,寧成歪歪嘴,頗有興趣的展開思維:‘如果不是怕太失禮……他會不會直接用手指頭把兩隻耳朵塞上?聽前輩的郎官說,此人可是深通音律啊!’
極少人會想到,以執法酷烈異常而著稱的‘蒼鷹’竟是個諳熟樂律的妙人,一名不打折扣的音樂演奏家;尤其是他在琴上的天賦奇高,其琴技堪稱——卓絕。
‘聽說他最喜歡的就是這首。呵,聽到雄渾磅礴的高山曲被彈奏成如此輕佻花哨,不知蒼鷹會作何感想?’勾勾嘴角,寧成向殿內的前輩投以最深切的同情:‘說不定和我想的一樣哦!如果我女兒彈琴彈成這樣,我非打斷她的手指不可,十根都打斷!’
不過,這僅僅是‘想想’而已。別說做了,連說出來都不敢!
‘除非打算從此與仕途永訣,這類得罪人的念頭還是僅在腦子裡轉轉就好……’低頭搓一搓鼻樑,郎官寧成自嘲不已:‘否則……被敲斷的就不知道是誰的指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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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
嫩嫩的小胖手離開琴絃,嬌嬌翁主眨巴眨巴眼睛,滿懷期待地望著她的皇帝舅舅。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彷彿是在問:‘嬌嬌有進步吧?阿大,快誇呀!快誇呀!’
期待的眼神讓皇帝陛下忍不住笑了,毫不吝嗇地給於誇獎:“阿嬌……妙音也……”
“嘻,哈哈!”館陶翁主笑彎了眉,胳膊肘撐在琴桌上晃著小身子,熱熱切切地提議:“阿大,遊湖耶?”
天子含笑,然後是——徐徐地搖頭。
“阿大?”小貴女有些失望。
天子不回答,指指春秋時留下的古琴:“阿嬌,‘流水’!”
“唯……唯,唯唯啦!”嬌糯糯地應聲,館陶長公主的女兒乖乖坐回琴桌之前,兩隻手腕放平,手指按上絲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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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零!’
‘嚨……咚咚……’
……絲絃之音突然間拔高加快,若沖垮堤壩奔湧而至的洪水,奔流不息地灌進諸貴人的耳道,在單薄的耳膜上暢快無比地——重——復——碾——壓^_^。
太尉周亞夫不虧是武人,從來威嚴倨傲的表情瞬間扭曲,活像被狠狠敲了兩悶棍似的,虎著張臭臉直喘粗氣。
許昌和東陽侯張相如是年高穩重的長者,還能保持在蒲席上的端正坐姿,只於眾人不注意處偶爾蹙一下眉。武強侯莊青翟在這群人中算年紀小的,眼神兒瞟過來瞟過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郅都這回連‘抽搐’都免了,臉皮徹底放鬆,平靜無波。太子太傅的表現則相當奇異。魏其侯竇嬰一改往日做派,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微笑一會兒撇嘴,明顯心不在焉,魂魄估計早不知飛向了何方。
百官之首的陶青丞相動都沒動,悠閒自在,神情自若,似乎滿耳俱是仙音。
觀察半晌,寧成幽幽地得出結論:沒人有特殊舉動,殿內諸貴的做法都十分得體。
‘貴家子誰不懂音律?一群慣會裝腔作勢的老狐狸!天子……’頗為心有不甘地向東廂主殿方向略略側過臉,寧成很刺激地認識到自己骨子裡的膽大妄為:
請問,他是不是可以質疑一下至高無上的大漢天子在音樂上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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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
雪白粉嫩的胖爪子放開琴絃,嬌嬌翁主歪著小腦袋,充滿希望地望著她的皇帝舅舅。黑亮黑亮的大眼中流光曼轉,好似無聲的呼喚:‘嬌嬌彈得很好吧?阿大,快誇呀!快誇呀!’
“嗯……”侄女渴望的眼神讓皇帝說不出任何否定的話,天子聰明地選擇了中庸之道:“阿嬌……有成也!”
“嘻……嘻嘻,哈哈!阿大呢……”館陶翁主笑逐顏開,推開古琴,樂陶陶地跑來抓天子舅父的龍袍袖子:“阿大,阿大,遊湖耶?”
“阿嬌,不可!上巳之日,遊‘滄池’……”皇帝搖搖食指,提醒某個貪心的小傢伙——上巳節才陪她逛過滄池,這才過去幾天啊?
‘可是已過去好幾天了啦……美景在外,成天困在室內,好悶呀!’瞄瞄窗外桃紅柳綠的大好春光,小貴女好遺憾地發現皇帝舅父沒有答應的意思,小嘴抿抿,只得不甘不願地放了手,
“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