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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股甜絲絲

的味道散發出來。她往麵糰裡摻上乾麵再揉。她有時會低沉地嗚咽出聲,但馬上

就會用袖子把哭聲堵回去。她的臉上沾著麵粉,顯得又滑稽又可憐。有時她會停

下活兒,垂著兩隻沾滿面粉的手,在廂房裡轉來轉去,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有

一次她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是綠豆惹的禍——她怔怔地坐在地上,

目光直直的,彷彿在盯著牆上的壁虎,然後她便用手掌拍打著地面,嗚嗚地哭起

來。哭一陣,她站起來,繼續揉麵。揉一會面,她將那些剁得稀碎的蔥和油條收

攏到一個搪瓷盆裡,倒上油,想一會,又放上鹽,又想,又抓起油瓶子往裡倒油。

我知道,這個女人的腦子已經混亂不堪了。她一手端著瓷盆,一手持筷子,攪拌

著,在屋裡又轉起圈子來,目光東張西望,彷彿在尋找什麼東西。地面上的綠豆

()

又把她滑倒了。這一下跌得更慘,她幾乎仰面朝天躺在了堅硬光滑冰涼的水磨石

地面上,但奇蹟般地她手中的瓷盆竟然沒有脫手,非但沒有脫手,而且還保持著

平衡。

我就要縱身前去搭救她時,她已經緩慢地將上半身抬起來。她沒有站起來,

還是坐著,悲哀地,像個小女孩似的哭了幾聲,便戛然止住。她用屁股往前蹭著,

蹭了一下後,又連續蹭了兩下,因為屁股的殘缺,每一次蹭動之後她的身體就要

往左後方大幅度傾斜。但她手中盛著餡兒的瓷盆卻始終保持著平衡。她探身往前,

將瓷盆放在案板上,身體又猛地往左後方仰了。她沒有站起來,平伸著雙腿,上

身前傾,頭幾乎低垂到膝蓋,好像在練一種奇怪的氣功。夜已經很深了,月亮已

經升到最高點並且發出了最強的光輝。西鄰家那架老掛鐘夜深人靜時的報時聲驚

心動魄,距離我們群狗大會只有一小時了。我聽到許多狗已經聚集在天花廣場噴

泉邊,還有許多狗,正沿著大街小巷往那裡匯合。我有些焦慮,但我不忍離去,

我生怕這女人在廚房裡幹出什麼蠢事。我嗅到了那條麻繩子在牆角的紙箱子裡放

出的氣味,我嗅到了煤氣從那膠皮管介面處極其微弱的洩露,我還嗅到了牆角用

油紙袋層層包裹的一瓶“敵敵畏”,這些,都可以致人死地。當然她還可以用菜

刀切腕、抹脖子,用手摸電閘,用頭撞牆,她還可以掀開院中那口水井上的水泥

蓋板一頭紮下去。總之,有許多的理由讓我不去主持這次圓月例會。羊臉與結伴

同行的郭紅福家的俄羅斯尖嘴在大門外呼喊我,並用爪子輕輕地敲門。俄羅斯尖

嘴嬌滴滴地說:“會長哎,我們等你啦。”我壓低嗓門告訴它們:“你們先去,

我這裡有要事難脫身,如果我實在不能按時趕到,就讓馬副會長主持。”——馬

副會長是肉聯廠馬廠長家養的一條黑背狼犬,狗隨主姓。它們一邊調著情,一邊

沿天花衚衕南下。我繼續觀察著你的妻子。

她終於抬起了頭。她先把身體周圍的綠豆用手掌收攏起來,然後,坐著,用

單側屁股艱難地蹭著,把地面上的綠豆收攏起來。她把綠豆攏成一堆,尖尖的一

堆,宛如一個精巧的墳墓。她盯著這綠豆墳墓,發一會兒呆,臉上又掛了淚。她

猛然抓起一把綠豆揚出去,又揚了一把,綠豆在廂房裡飛舞,有的碰撞到牆壁上,

有的碰撞到冰箱上,有的落在麵缸裡。屋子裡響了兩陣,猶如冰霰落在枯葉上。

她拋撒了兩把便停止了。撩起衣襟,徹底地擦乾了臉,探身將簸箕拖過來,將那

堆綠豆,一捧一捧地捧進去。她將簸箕推到一邊,困難地站起來,走到案板前,

又揉了幾把面,又攪了幾下餡,然後便撕開面團,製作餡餅。她把平底鍋放到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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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她擰開煤氣打著火。她往平底鍋裡很有分寸地倒了一點油。當她把第一個制

作好的蔥花餡餅放進熱鍋,吱啦啦的聲音伴隨著撲鼻的香氣衝出廚房、瀰漫到院

子裡並迅速地擴散到街區,進而擴散到整個縣城之後,我一直揪著的心鬆弛了。

我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