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魄道:
“看開點,你名叫方久壽,理當是松鶴嘏齡的命格,不會死得太早,過了這一關,往後你的逍遙日子還長遠著哩。”
方久壽哭笑不得的縮著脖子道:
“你就別再吃我的豆腐了,毒魄,可憐我一身老骨頭,如何經得起這一再折騰。”
毒魄微微仰頭,望著色澤灰褐,且凸凹不平的洞頂,以一種漫不經意的語調道:
“前幾天‘醉天月’去找我的人,除了你,另兩個是誰?”
方久壽有氣無力的道:
“另外兩個是‘癩蛇’崔秀、‘山獅’裴佔九……”
毒魄道:
“有個女孩子,住在‘十一拐溪’第七拐處的濱水小屋裡,那是一幢獨戶的小磚瓦房;女孩子名叫飛星,你可知道這麼一個地方,這麼一個人?”
喉嚨裡起了一陣痰響,方久壽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他低下頭,儘量不使自己的眼神與毒魄接觸,模樣像在承受某一種內在的,無形的煎熬。
毒魄靜靜的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話,方久壽。”
滯重的抬起頭來,方久壽的雙瞳也是沉滯的,他沙著嗓音道:
“我知道你會問到這檔子事,遲早也會問到這檔事……打我明白你是誰之後,我就曉得這個難題我是避不開了。”
毒魄不動聲色的道:
“這不是什麼難題,方久壽,你只須要實話說就行,如果你打譜誑言諞瞞,那才叫難題,對你對我,都是難題。”
遲疑了片歇,方久壽才吞吞吐吐的道:
“老實說……我知道有那麼個地方,也知道有那麼個女人,可是,呃,那地方我並沒有去過,那女人,我亦不曾得見……”
“飛星死了,你知道?”
方久壽幾乎不可查覺的點了點頭:
“我,我聽他們說過。”
毒魄道:
“聽誰說過?”
舐舐嘴唇。
方久壽聲如蚊蝴:
“我們頭兒……商鰲,“六臂人魅”商鰲……”
毒魄的臉孔上不見丁點七情六慾的反映,沒有絲毫喜怒哀樂的顯示,仿若他只是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查詢一樁與他無關的事:
“那麼,是商鰲殺了飛星?”
方久壽低沉的道:
“不是……”
毒魄半合的雙目驟睜又合。
他冷蕭的道:
“你該不會告訴我,飛星是自己活得不耐煩了吧!”
方久壽默然無語,呼吸都混濁起來。
凝視著對方。
毒魄道:
“是誰殺了飛星?”
方久壽抽噎了一聲。
容顏晦黯的道:
“毒魄,我想你一定清楚,我若告訴了你這件事的內情,就算洩密,在我而言,是執法犯法,罪加一等,‘鬼王旗’的戒律絕對不會饒了我,極有可能把一條老命也賠在裡面……”
毒魄頷首道。
“我明白。”
方久壽如獲大赦,驚喜的道:
“這樣說,你不再逼我回答你的問題啦!”
毒魄搖頭道:
“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方久壽,我明白你的處境,但仍然須要你的答案,這是兩碼子事,不可混為一談。”
愣了好一會。
方久壽哭喪著臉道:
“我是在拎著腦袋玩命啊,毒魄,你就不能周全於我?”
毒魄道:
“眼下還不到周全你的時候,等話問完了,我一切覺得滿意,再設法周全你亦尚不遲,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是誰殺了飛星?”
方久壽的形狀十分痛苦,話回得像在掏他的心肝五臟:
“是……是‘癩蛇’……還有,閻四姑……‘丈二紅’閻四姑……”
毒魄的面部的肌肉僵硬,有如化石,甚至連一根筋絡的扯動,一條紋褶的抽搐都不見,那一片異乎常情的冷漠,卻凝聚成極其凜烈的狠酷,隱冥中,殺氣盈溢,驚心動魄。
方久壽不由自主的哆嚏起來,他但覺全身發冷,汗毛豎立,一股寒慄自頂貫羶,他甚至懷疑毒魄會不會將他立置死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毒魄的聲音才悠悠傳來:
“他們殺害了飛星,另外還玷汙了她……方久壽,玷汙她的是‘癲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