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移到床上,沉重地躺下去,趁著神志還算清醒,他瞥了一眼嘔吐完畢、正在旁邊暗暗垂淚的謝幽娘,費力道:“小師妹,對不起,我忘了你見不得血。”
謝幽娘啜泣著,在床邊坐下,拿了自己貼身用的香帕,替他擦拭血跡。胃裡嘔空了,看到血,也就沒有先前那麼難受了。
“疼嗎?”她柔聲問道。
安戲蝶心裡掠過一絲柔情,微微搖了搖頭。
謝幽孃的手透過香帕撫摸著他的肩膀,他的胸部和胳膊比以前還要強壯。一波突發的、愛戀的狂潮在她的心湖掀起,衝得她頭昏腦漲。微微張開檀口,她顫聲道:“師兄,帶我走吧!”
“傻瓜,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安戲蝶根本就以為她說的是玩笑話,揮揮手,道,“你先回去吧。”
“真的!我說的是真的!”謝幽娘急道,一雙如煙似霧的眸子含悲帶怨,惹人憐愛。
安戲蝶想說點什麼來勸慰她,卻實在沒有多餘的氣力;極度疲倦地合上眼,非常非常想念那個有主見、不需要別人操心的女孩子……他的神志漸漸模糊起來。
“明天晚上我們就走。我先把唐笑塵灌醉,然後再收拾一些細軟……”謝幽娘繼續訴說著,良久才發現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原來安戲蝶已經睡著了。她悵然若失地注視著他,欺霜賽雪的柔荑輕撫上他的臉頰。
這是多麼年輕的一張臉啊!沒有皺紋、沒有斑點、沒有鬍鬚,只有惹目的青春、蓬勃的朝氣、令人昏昏然迷醉的年輕氣息……
忍不住,她將粉臉貼在他寬厚、滾燙的胸前,喃喃道:“師兄,帶我走,帶我走!”
安戲蝶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臂摟住她,嘴唇翕動,聲音小到只有她能夠聽清:“翩翩……”
她受了驚似的抬起頭,珠淚一串串滑落粉腮,滴在他的胸前。
當皇甫翩翩嬌喘吁吁、香汗淋漓地跑進客棧時,所有的客人都睜大了眼睛,嘖嘖稱讚道:“今天真是有眼福,連帶著看了聚賢莊的兩位大美人。”
這話放在平時聽了,皇甫翩翩定要不甘示弱地回敬兩句,但此刻,她沒有心情計較這些。隨手抓了個夥計,緊張兮兮地問道:“安戲蝶在嗎?”
“在!在!”
“他沒事吧?”
“有事!有事!天大的喜事吶!”小夥計的話一波三折,讓人一驚一乍的,“他剛剛才回來,就在樓上的第三個房間。”末了,他又一臉豔羨地加了一句,“莊主夫人親自送他回來的!嘖,真有福氣!”
皇甫翩翩的心這才落了地。走出客棧,倚在山牆下,撥順散亂的青絲,扶正歪斜的蟬釵,撣落繡鞋上的泥塵,拉攏微敞的衣領,長長地吁了口氣。稍頃,她的心又懸了起來,因為謝幽娘還沒有從安戲蝶的房裡出來。浮躁地站了一小會兒,左右腳交替了幾次,還不見謝幽孃的蹤影;順著房沿踱了好幾個來回,謝幽娘依然沒有出來;隨手摺了幾枝柳條,心不在焉地編織同心結,探頭望了好幾次,都不曾見到謝幽娘;手忙腳亂地編完一個不成形的同心結,居然還是等不到謝幽娘!她輕咬下唇,忿忿地將同心結扔在牆角下,趁人不備時,翻身躍上二樓。古老的木板踏在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天窗裡瀉下束束光線,有灰塵在內飛舞。第三間客房裡正傳出低低的、含糊不清的聲音。
她悄悄地走過去,潤溼中指,點破窗紙,向裡窺探。很快,她的下唇被咬出一道細細的白印子。她沒有看出安戲蝶受了重傷,已經陷入昏迷狀態,她只看到他伸出手摟住了謝幽娘。
離去前,她做了件很孩子氣的事:摸出袖子裡的雞蛋擲向房內,因為用了全力,那雞蛋穿透窗格子,重重地摔在謝幽娘腳下,嚇了她一大跳。
第七章
聚賢堂是聚賢莊的大廳,也是聚賢莊內最富麗堂皇的地方。但見它樓臺高聳、碧瓦迭迭,房簷前端飛揚著怪獸頭,明窗彩戶上鏤著精細花紋,門楣上高掛著一塊大紅色的匾額,上有三個大字——聚賢堂。兩列綵衣繡服、粉面嬌容的丫環正侍立在門前:一隊引領新到客人前往偏房送禮道喜,另一隊則將送完禮的客人引至大廳入席就坐。
廳內的情形又是另一番模樣:最前端擺著兩張五彩描金桌,是上席;左右下首有四五百張單桌面,是客席。席面上排列著數個黃金盤白玉盞夜光杯,黃金盤裡盛著珍饈菜餚;白玉盞裡滿灌清湯素水;夜光杯裡斟有七分滿的葡萄美酒。賓客們按尊卑次第入座,有相識的自去寒喧;不相識的也唱個喏,聊聊閒話。一時間,嘈嘈切切、鬧鬧哄哄,單等東道主一聲令下,便將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