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然兒閒遊四境已歷數載,年逾十八矣。近鄰某某與兒同庚者,耕焉則富,讀焉則貴,早慰堂上親心。若兒遊手好閒,富貴一無所得,吾心憂甚。兒可仍繼前業,奮志雞窗,或博得一官一爵之榮,泥封紫誥,榮及父母,即兒孝也。吾鄉生鶴觀有儒士赫崇忠者,文名聞於遠近,兒速入館受教,以慰親心。不然有子而不知耕,復不知讀,恐貽鄰里笑矣。”三緘曰:“母命兒讀,兒從母命,不敢有違。”母於是謂其父曰:“何日吉星相照,可以入學。”父曰:“明日可也。”果於次日,三緘拜別父母,入生鶴觀而拜師求教焉。三緘乃仙子根基,所讀之書不待講明,而無意弗曉。一日師教他徒“逾東家牆而摟其處子”句,認“逾”為“偷”,認“家”為“冢”,認“牆”為“穡”,認“摟”為“樓”。三緘聆此,向師詢曰:“師所教偷東冢穡而樓其處子,此言何謂也,祈師解之。”師曰:“東冢者,吾前歲,東家年姓,東冢其號也,平素為人吝嗇不堪。那夜盜兒入室偷之,已登其樓矣,彼不知覺,謂為鼠子梭泥,是處子即鼠子,鼠子而不能解,師明告爾,乃耗子也。”三緘曰:“否,逾東家牆而摟其處子,言其暗越鄰家之牆而淫彼女子也,師誤矣。”師怒曰:“爾父母送爾攻書,還欲奸人子女耶?此種頑徒吾不樂教,爾可速去另從他師。”三緘苦苦哀求,師誓不允。三緘無奈,告辭而歸。
或有人謂其師曰:“三緘之家脩金必重,而且子弟穎悟,胡不教而逐之?”師曰:“吾少年懶於誦讀,日混一日,忽已成立,孀母只吾一子,溺愛太甚,不知胸中如漆,年年送館,尚望博取功名。吾於此時亦充為滿腹奇才,洋洋得意。罷讀後家遭貧困,設館為師,遇彼目不識丁者送來子弟,隨吾所教,彼不得知,吾即耍些身份,識破無人。至三緘所讀之書,高吾百倍,每見呈書案上,已駭極矣,故乘其隙而逐之。”其人曰:“教學先生都有假耶?”師曰:“而今世上全是假派頭耳,豈止我哉?”三緘歸,乃父詢其所以,三緘託之別故,不忍直斥師非。
母見三緘,怒形於色曰:“兒欲逃學,仍然遠遊乎?”三緘曰:“兒不敢矣。”母詈之曰:“爾自去尋師學儒,求道之言休為提及。”三緘領命,訪諸鄉鄰。鄉鄰曰:“東崖觀中雪如銀者,奇才也。爾欲從師,此真儒門巨擘。”三緘訪得,恐觸親怒,次日拜辭父母,即入館參師後師。後師嚴,咿唔之聲旦夕不輳三緘性最聰敏,師為講解,則隨解隨得。師甚喜曰:“以子聰敏如斯,高掇巍科,只在舉頭一轉。但毋自暴自棄,致誤前程,師之望也。”三緘謹凜師教,伏案功課。功課暇時,思及求道一事,誦讀之意未免淡然。東崖觀左有張士林者,雪如銀之高弟也。適得王朝拔擢,親授進士職,歸家祭祖,紅旗紫蓋,夾道相迎。路側女男,無不疊肩讚歎。三緘見此榮貴,心已歡欣,又兼鄉人誇彼父母善教,方得海內名揚,羨慕之聲達乎四境。
三緘於是求道心念,又為功名所移。
時至秋分,師謂三緘曰:“爾功課再造,可以試矣。第試期匪遙,須盡爾心,以求上進。”三緘曰:“承師教誨,但恐弟子功夫淺陋,不能勝人。”師曰:“以爾文才,尚不居乎人下。”三緘暗計,倘得進取,榮入士林,一則以慰父母之心,一則以如吾師之望。未幾試期已臨,三緘辭別高堂,入試而去。
紫霞在宮,默會得知,嘆曰:“紅塵世界,真所謂迷人坑坎也。”復禮子曰:“師何所見而云然乎?”紫霞曰:“如虛無子修道數十劫,成一真仙,宜其蒂固根深,不落塵世圈套,俟道闡明,仍返仙班。乃始而求道心誠,訪友四境,雖山妖木怪,水精邪魔,累擾其身,皆賴仙真護持,不能壞及。求道已有經矣,後被白馬莊老叟動以情緣,忽然念起思親,急歸閭里。此固造道根本,斷不可缺。夫何道易詩書,又為功名所炫,求道之志化作冰消。可見富貴迷人,更甚於諸精諸怪也。”復禮子曰:“如是何能破彼迷途?”紫霞曰:“非使彼功名遂意,不克淡其富貴之心。待心淡富貴時,然後徐徐引之,方可造功成道耳。”復禮子曰:“仙子降世入道如是之難,無怪俗子凡夫,墜獄如是之眾。”紫霞聞言,微微默首,黯然不語者久之。
復禮子出,暗想:“吾師言及三緘迷卻本根,若此其甚,吾且化一年少道士,以試彼入道之心,恐不盡如吾師所言亦未可料。”計定,移步換形,儼然一妙齡小道,直上陽關大路,急急趨奔。遙見三緘走馬途中,徜徉自得。復禮子且前且後,不離不即,待三緘止於旅舍,竟與之同舍而宿焉。
晚餐已過,復禮子來至寢所,假為世故周旋,詢及三緘曰:“相公何往?”三緘曰:“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