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再碰見陶雲出吧?其實還有一個作弊的方法,他可以回幽冥界,到地府查一查這個叫陶雲出的女人住在哪裡,不過不到萬不得已,嚴無咎不想用這個方法。嚴無咎在人間界的時候,總愛扮演一個凡人,他覺得任何不像凡人的舉止都有違他的美學——凡人講究緣分是吧?那他如果真的去查陶雲出的生死簿,感覺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刻意、強求、非要不可,太難看了。翩翩佳公子嚴無咎出了錢塘門,經過石函橋,上了寶石山保叔塔寺。不是什麼特定時候,大早上寺廟裡人不多,所以放生池邊的爭執就特別引人注意了。對,這就是緣分,嚴無咎看到陶雲出的時候覺得凡人說的東西真是有道理。你看,茫茫人海,想見到一個人就能見到,這不是緣分是什麼?陶雲出仍然是十天前那副打扮,她和寺中執事不知在爭執些什麼。說是爭執,倒並非語氣激烈或別的,而是那執事看起來非常惱怒,陶雲出卻攔著不讓他離開。嚴無咎走到二人面前,作了個揖,道:“陶娘子,今日好巧。不知與這位師父所議何事?”那執事見來了個這女子的熟人,看起來是個說得清楚的人,就道:“這小娘子好生無禮,非要將走放生池的老龜!”“我不是要拿走,我有錢可以買。”陶雲出從袖口拿出一錠黃金,送到執事面前。“那也不成,這龜將養許久,住持定是不許的,況在寺中談甚買賣?這小娘子好生糊塗!”執事憤憤不平,“你痴纏一日,也是不給的!”嚴無咎對執事再作一揖,道:“師父息怒,待在下問個究竟。”他示意陶雲出到一邊去。二人走到放生池邊,嚴無咎指著放生池道:“陶娘子要哪一隻龜?”陶雲出指著一隻不起眼的小小烏龜道:“那一隻。”嚴無咎定睛一看,倒是吃了一驚,陶雲出指的那隻烏龜並不是尋常的龜,那是仙界的龜,八十萬年春秋,對它來說只是個零頭呢,據說是神人親手捏了幾隻,隨手扔在了北冥,怎麼會在此處?嚴無咎之所以認識這種龜,純粹是因為他在三十萬年前在幽冥界最深淵偶遇了一隻,跟著他回到地府,現被他大哥在地府黑乎乎的池子裡養著呢。“娘子要這龜做什麼?”嚴無咎問道。陶雲出道:“有用,但我不能告訴你。”“這龜不能吃,煮不爛。”嚴無咎告訴她。“你怎麼知道?”陶雲出睜大了桃花眼,震驚地看著嚴無咎,“你煮過?”嚴無咎咳了一聲,道:“在下見過有人煮,這龜入火不化。不會死。”陶雲出別有深意地看著嚴無咎,問:“你見過這種龜?”“數年前偶見過一隻。”陶雲出沉吟半晌,道:“這龜對我有大用處,你可以告訴我在哪兒見過嗎?”“這一隻娘子還要嗎?”“當然要,每一隻都要。”“那我們先想想這一隻怎麼要來,再討論討論我以前見過的那一隻。”嚴無咎想,他恐怕要再次破戒了。陶雲出聽從了嚴無咎的說法,跟隨嚴無咎回到他的府上“從長計議”。這美人似乎不太計較打扮,她穿得和十天前一樣,況且髮髻還是那個樣子,頭上耳朵上手指上一點飾物都沒有。說她出身貧寒肯定不對,光看她拿出那一錠金子,可不像一般人的作派,那簡直是視金錢如糞土了;而且她身上的衣服,都是上好的絹羅。只能說,這是個樸素的美人。漂亮的女人多數要經過精心裝扮才能顯出漂亮,不漂亮的女人打扮得當也會變漂亮。嚴無咎雖喜歡天然美麗的東西,但是在美麗的東西上加上美麗的修飾,相得益彰,他也不反對。來自平陰的玫瑰花如不養護,早晨摘下,下午就會枯萎。嚴無咎養了幾支在水裡,暫時還新鮮著,有一支是花蕊的,欲開還閉。陶雲出跟著嚴無咎回到他府上。嚴無咎帶著她穿過迴廊,來到院中小亭裡,石桌上擺著正是那平陰來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