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洞開的屋裡撲。瑩兒抹去淚,上前拉幾下媽,倒叫她狠狠臭了幾聲。
看到一向要強從不服軟的親家竟如此失態,老順慌了手腳,就搗搗猛子媽,示意她去勸勸。但老伴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顯然,她還記恨方才親家那一抓呢。那一抓,著實不輕,幾道血痕從她眼下直通下巴――懸乎乎把眼珠子抓掉――腮幫上斜刺裡又是一道。這一道,顯然是拇指的功勞。這些,加上那惡狠狠瞪他時肌肉的扭動,就顯得滑稽異常了。老順忍了幾忍,才沒破口笑出。
家裡早鬧得不像樣子了。女親家手拍地面,塵土飛揚,嚎哭聲更是響遏行雲,村裡人多半都聽到了,定然也開始了擠眉弄眼的嘰咕。平時不睦者,定會說些很難聽的話。猛子扭曲了臉,瑩兒在嗚嗚,蘭蘭一副吊死鬼相……
瑩兒媽越哭越勇,哭聲直竄雲端,再悠悠地婉轉下來,嗚嗚幾聲,訴說幾句。就這樣,週而復始,迴圈往復。好不容易有個宣洩的機會,正好痛快一場。你不勸,我哭一陣,也就算了。你一勸,老孃偏要哭出更高的水平。哭聲便越大了,擰鼻涕的頻率也更高。時而,她拍幾下地。時而,再擰一下鼻頭,臉上滿是泥水,加上猛子媽賜的那幾個血道兒,便成涼州人常說的“三花臉”了。
漸漸地,白親家的哭聲變味兒了,碰頭搶地,時泣時訴,竟變成哭喪了。孝女在靈前哭喪時,就是這種哭法:大張了口,長長地嚎,儘量悠長,儘量悽慘,邊嚎,邊訴說爹媽的好處和自己的悲痛。嚎一陣,說幾句,那嚎,便成了說的伴奏了。猛子媽最擅長這種哭法。但這種哭在亡靈前,自能贏得嘖嘖稱讚,但在其他場合,就最為晦氣了。人家又沒有死人,你哭啥喪?
猛子媽這才發現,親家的嚎哭不僅僅是宣洩,更是武器了。她自己,也曾把它當成武器。別人欺了你,打不過,罵不贏,就一路嚎哭了去,在對方家裡哭喪。若想更厲害些,你可以在地上打過滾後,再上他的大書房炕,鋪開被兒,在上面哭喪。還有更厲害的,就到灶火門上哭喪,再撒泡尿。這一來,哭聲便衝了灶王爺。女人的尿又最為晦氣。這一家,定然要敗運了。
村裡人把這種哭法叫“糟蹋”。
看來,瑩兒媽是“糟蹋”陳家來了。要是她鐵了心來“糟蹋”你,那可真麻煩。你罵又罵不過她,打又打不得她。打她一下,她就上吊抹脖子,撒死拚命。她既然橫下心來“糟蹋”你,早就不怕死了。
這一招,是涼州女人的“殺手鐧”哩。
老順知道,這“母老虎”要是來這一手,可真是頭疼事。正懊惱間,卻聽到大頭的聲音:“咋?倆親家唱大戲嗎?”大頭進了莊門,勸:“行了行了,親家。親戚道里的,有啥話,好好說。”他的聲音滿院子響。 txt小說上傳分享
《白虎關》第十三章(3)
“正好,你給評個理。”瑩兒媽邊嚎邊說,“人家的姑娘……嗚嗚……能站孃家……我的丫頭……嗚嗚……連個門也不叫出。”聽得猛子粗聲大氣地說:“誰說不叫出?能擋了?”
“夾嘴!”媽喝斥猛子,“親家,娃娃吃奶哩。等娃娃離過腳手; 她站多久也成。”
老順一聽,這話,咋又變味了?猛子的話,有點“攆”的味道;老伴的話,則是:等娃娃離過腳手,她改嫁也成;就趕緊出門,說:“話往好裡說,話往好裡說。”
“去!去!再拉,老孃死給你看。”瑩兒媽又在“臭”勸她拉她的瑩兒。
猛子出幾口粗氣,一跺腳,出了門。
3
夜裡,猛子一進家門,便發現出事了。爹擰了眉頭抽菸。媽抱了娃兒抹淚。蘭蘭木然了臉,倚在門框上。
瑩兒叫孃家人搶走了。白福帶了人,撲進來,二話不說,劫了瑩兒就走。
這戲,在換親的家庭裡常演。人們看來,天經地義。你不仁,我不義。你不來,我不去。人心換人心,五兩換半斤。誰也放不出半個響屁。
那娃兒,卻叫媽搶了下來。白福們沒硬搶。硬搶,要出人命哩。因為老順拿了把鍘刀,立在門口,黑了臉說:“你拉大人,沒說的。但娃兒留下!不然,不砍下你們的血葫蘆,老子不算人!”
一個說:“成哩,留下!白福,這娃兒,用不著你要。人家留人根,天經地義。兒子隨娘,也是天經地義。看哪個更天經地義些,叫法院斷去。”就留下了娃兒。
猛子一進屋,心就不由得憋了。可怪的是,同時也奇怪地輕鬆了。自那夜,叫瑩兒轟出後,一進自家院子,心就不自在了。她這一走,心倒奇怪地自在了些。說